却听一楼走廊处有人冷道:“全家上下,数他最讲殷勤孝道。”
是蒋振业起身了,后头跟着李叔。
“外公。”周岭泉起身,温顺地垂首而立。每年此时蒋振业是绝没有好话说给他的,他倒是已经习惯了。
“如今是越发请不动你了。那么晚还回来做什么。”
“外公,今天您倒是起得晚。” 蒋岭章起身去搀老爷子一把。
“岭泉这孩子也是,知道你忙着南城湾那个项目,但怎的这半年也抽不出一点空回家看一趟。你外公惦记你呢。”陈谦似是打圆场道,继续道,“爸,我和思雪今天一看,这孩子倒真瘦了一大圈。”
蒋振业这才愿意正眼瞧他一眼。见周岭泉仍是那副敛敛的神情。
蒋岭章又说:“哥,从前总听人说那个周绪涟是个厉害角色,这次这项目却是全交到了你手上。外公,我看岭泉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蒋振业冷哼一声。
“哦,岭章平时这么关心我。”周岭泉对着他祖孙二人的背影笑笑。
他不愿与这宅子里的任何人起争执。目光扫到身边的蒋思雪,见她脸上也并无波澜。
至于背后蒋岭章如何编排他的,通过蒋岭玉他也多少有耳闻。说他是周绪涟的‘太子伴读’,或说他是周家和汪家的权力角力中的一颗棋子。
不多时,蒋思梅蒋思月两家也都到齐了,今年蒋家接连举办婚礼,添了人口,众人在厅中寒暄,场面更温馨和美。
随后餐厅里开了两桌吃早餐。众人一一入席。
周岭泉也随众人一道。入座前,偶然抬头见窗中潋潋秋光,绿意正盛,似一幅画,观画人却在静寂里,忍受与美的一线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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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寒暄着,张阳的微信进来了,说—— ‘昨天碰巧见了秦兆民,您之前不是要我去问一句,我便打听了一下...’
周岭泉怔看这则短消信许久。
后又点进与梁倾的微信聊天框。
打了几个字,删了,又打,再删,终于不再动作。
只是盯着梁倾两个字细看。
聊天记录里的消息还停留在四月末。
从前他们联系并不频繁 ——隔三差五互相问候一句,或只是相互询问行程,看能否见面。来往并不及时。
但那段日子是南城湾项目筹备冲刺期,于他是在此一役。
他承压过重,与她聊天变多,甚至超过普通情侣的那种频繁,像是索取情感上的依托。他是很自私的人,察觉了梁倾对他的感情,知道无论他索取多少,她都会给予,哪怕以错误的名义。
梁倾在社交媒体的使用上有种不符合时代的迟滞感,她很少使用表情或是图片,发来文字时亦是标点符号整洁。
只有一次,梁倾给他发来一张照片,大概是公交车上的窗景,途径南城的某个公园,车窗框住深深浅浅的绿色 —— 梁倾说‘夏天真好啊。’
那天他在谈判桌上耽搁一整天,晚饭时粗略扫了一眼,并不着意,又继续投入工作。
此时此刻,夏季已过,他埋在这亲人堆里,后知后觉,意识到那只言片语里带着怎样一种细微处的温柔。
他为什么不回复呢?当有一个人如此温柔地跟他说‘夏天真好’的时候。
那温柔曾是属于他的,但他又已失去了。
“怎么了?”蒋思雪问。她见周岭泉攥着手机起身,面色苍白,似是失神。
“项目上出了点事情,我得往东边去。”
蒋思雪自然要留他,说:“什么急成这样,脸色这么差。”
蒋振业在桌边阴沉道:“他要走让他走。还怕他饿死不成。”
蒋思雪抿唇。
陈谦道:“岭泉脸色是不好,要不劳烦李叔开车送一趟。别叫你妈妈担心。”
周岭泉推辞,不多言,朝着桌上的人颔首,便真的加快步伐,径直走了。留下桌上的人,一时面面相觑。
他绕过两重走廊,大概因为一夜未睡,有一阵耳鸣,后不知为何,餐厅那头的喧闹又如涨潮,渐渐回到他耳边,在这从来静寂的屋子里如同幽灵低语。
他无法不听得真切 —— 听那头蒋思梅打着圆场说‘岭泉早晨上了香,已是尽了心。’
又听蒋岭章的声音传来,说,‘岭泉也不跟我们去墓园,外公你随他去吧。’
蒋振业将白琼之的离世归因于周岭泉十五岁时独自去港城的叛逆之举。
白琼之的墓园周岭泉从未踏足,立碑的后人里也没有周岭泉的名字。
这是他得到的惩罚。
周岭泉难得狼狈,逃也似的加快脚步出门,将那些温热的冷言冷语,阴冷的温情脉脉都甩在身后 —— 绕过一条小道,他追着赶着,终于站在阳光下头,这才松一口气。
第53章 新生命
又过了两周。转眼便到了九月中。
除何楚悦千里追爱, 成功脱单之外,日子无甚新奇。这对小情侣虽暧昧期多有摩擦,但真开始交往之后倒还算稳定, 短短半个月, 那男生已趁周末来了一次北城。梁倾也见了一面,是个清爽寡言又带点艺术气质的人 —— 确实是何楚悦的理想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