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碰一碰就疼。
柳韶言手下飘出的悠扬琴曲,韶声记不住旋律,也记不住调子。
反而想起小时候曾和梅叁小姐一道,邀她奏琴,先被她暗讽见识浅陋不配听琴,又被梅叁小姐的兄长当面斥责,最终没听成。
时过境迁,此刻竟如此轻易地便听到了。
想着想着,她突然看见方必行引着齐朔向远方僻静之处密谈。
方必行的门客们乖觉地退开。
此时,一曲未尽,韶言手下仍然不停。
端正的上身,晃也不晃一下,心无旁骛。似乎真的沉浸在自己的乐声之中,完全没注意到人群的变化。
韶声却不愿像她一般自讨没趣。
她对着方必行的门客,不知要说什么。
至于还在弹琴的柳韶言,她连理都不想理。
于是一个人四处走动了起来。
她顺着斜照的日光,往树木愈渐稀疏的开阔地走去。绕过一块大石,发现了一条浅浅的泉溪。
山泉从石缝中流出,泻在石床上,便成了浅浅的小溪。
溪水清澈,底下圆润的碎石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斑。
韶声找了块平地,蹲下,将手放在凉凉的活水里浸泡。
——她终于不再啃指甲了。
泡够了,她又开始捡水底的石头玩。
石头虽然都是圆的,但摸起来的触感却不尽相同。有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孔洞,触感便是粗糙的;有的像玉一般半透着光,摸起来也像玉一般细腻温凉。
韶声攒够了一把石头,一颗一颗地往水里扔,激起一阵阵水花。
也惊扰了林中栖息的鸟儿。
它们扑扇着翅膀,从藏身的树上往远处飞去。
韶声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鸟飞的方向。
却无意中地发现:她所站之处,正巧能看见齐朔与方必行密谈的身影。
齐朔那身青袍,她几乎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那里除了他们,还有柳韶言。
她不知何时过去的。
便见方必行起身,对着齐朔又说了些什么,拱手行礼后,转身离去了。
唯留柳韶言与齐朔单独对谈。
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局促,甚至自如得有些亲昵了。
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
韶声是这么认为的。
她一直盯着看,却没注意方必行离去的方向,正是朝着自己走来。
当她看见方必行时,正是他们视线对上的那一刻。
已经来不及躲了。
韶声只得收回目光,站起身,远远地对着方必行,尴尬地微笑示意,算作打招呼。
等他涉过溪水,走近了,韶声便深吸一口气,仍然保持着尴尬的微笑:“好巧,方先生回来了?”
方必行回以一笑:“是。夫人好雅兴,竟寻到如此清幽之景。我若是跟将军一道原路返回,不抄这段近道,便要错过此间美景。此山可当真是曲径通幽,步步皆景。”
韶声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又笑笑。
方必行却不介意,笑得慈爱,仿佛真是一位爱重韶声的长辈:“只是天色渐晚,我们不能在此耽搁太久。不如我与夫人同行,我想等我们到了,将军也应当回了。”
他在韶声面前有意隐藏了韶言的事,好像从头至尾,只有他与齐朔密谈。此刻谈完了,便自然回转。
面上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哦好、好。”韶声将沾在手上未干的水在衣摆上擦过,跟着方必行往回走。
等他们回来后,齐朔与韶言已经和方必行的门客们一道,站在远处等了。
齐朔远远就发现了韶声衣服上的水渍。
待她走近,一把将人扯过来,抓着她的手腕,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对着她咬耳朵:“声声小姐去玩水了?怎么又随便往衣服上擦,羞羞。”
“……”
“对不起啦。这次真真有事,怠慢了小姐。小姐喜欢玩水,真真下次单独跟小姐来,没有别人。拉钩?”他说。又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之下,伸出手,悄悄钩住韶声的小拇指。
“……”
韶声一直垂头不说话。
“哈哈,将军同夫人感情真好。”方必行虽听不见齐朔说了什么,但见状仍笑着打趣道,笑声如洪钟。
齐朔抬眼,也温和一笑:“方先生说笑。我看天色不早,不如此时启程下山?”
说话间,他放开韶声。
转眼之间,又变成了那位运筹帷幄,风度翩翩的文雅将军。
“好。老臣便随将军下山。”方必行欣然同意。
下山时,不确定是不是方必行对韶言说了什么,她这回不往齐朔身前凑了。反而主动与韶声一道,走在后面。
可韶声仍然默不作声,并不想搭理柳韶言。
连并排走,也和她保持着距离。
她忍不住要想到齐朔与柳韶言单独相处的画面。
他同自己论不了雅,所以要迁就。
那如果有人论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