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韶声想清楚,现在她对柳韶言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柳韶言便不请自来了。
“二姐姐,我想和你谈谈。”她站在韶声屋子的正堂之中,坦荡地说。
“你让下人们都先出去。”她又说。
韶声同意了。
待紫瑛观云最后退出,关上门,堂中便只剩韶声韶言姐妹二人,
“你要谈什么?”韶声直接问。
“二姐姐不请我坐下吗?还是说,将军夫人要耍威风,拿上下尊卑的规矩,好生教导民女一番?”韶言这时反倒拿起乔来。
“那你坐。”韶声并不生气。
换句话说,她毫不意外柳韶言会这么说。毕竟在家中时,她从来都是这样对自己的。
不过,她如今跟着齐朔,练了许久的养气功夫。再不如小时候一般毛躁,容易上套了。
“多谢二姐姐。”韶言柔声道歉。
“坐也坐了,现在可以说了吧?”韶声又问,柳韶言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让她有些不耐烦。
只是下一刻,韶言出口之言,却让韶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说:“二姐姐可知,我与齐朔哥哥,是自小便定下的姻缘。如今却是姐姐当了将军夫人。这算什么?横刀夺爱?还是,恬不知耻?”
这人怎么敢说这种话?明明是齐朔家中出事,她自己解除的婚约!是她柳韶声救了他一命!
韶声又惊又怒,差点要从椅子上起身,破口大骂。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不仅是她救齐朔的这桩过往不能提。
更要紧的是,柳韶言此番惊人之语,仿佛一声炸雷带着电闪劈下,瞬间理清了韶声脑中混沌的思绪。
——她现在无比清楚,自己为何又讨厌柳韶言了。
她其实不想知道。
但柳韶言的话,让她不得不知道。
元应时是齐朔,齐朔字元贞。齐元贞不是元贞公子,更不是真真公子。
韶声庆幸自己没有失态起身。若是当真骂了柳韶言,甚至没控制住,上手打了她,此时定然要颓然再坐回去。
白白让她看了笑话。
更不会如现在一般,面上还能撑着镇静,不用表态,只等着她下一句话。
果然,韶言见韶声没反应,继续开口,炫耀她与齐朔最近的交集:“前些日子,我同齐朔哥哥去登高,与他在林间叙旧。我还以为他当真因少时的事情而恼了我,他却仍同原先一般温雅待我,反来安慰我,那些都是长辈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之后,我又去朔哥哥的静室与他论琴。我爱琴,可这世上都是俗人,真正懂琴之人寥寥,只有朔哥哥当真懂我的琴。”
她越说越亲密,对齐朔的称呼,已经由齐朔哥哥,变成了朔哥哥。
“对了,朔哥哥奏琴,二姐姐听过吗?我号撷音,世上琴技高过我的人,找不出几个,而朔哥哥便是其一。也正是因为我小时候无意听他抚琴,入了迷,才刻苦学习的。”
“你知道朔哥哥是如何评价这世上庸人的吗?”
“活着不如死了,白占了供养他们的口粮。多死些,余下的人安居乐业,可享受的东西,便能更多些。避免许多无谓的纷争。”
“若二姐姐觉得这将军夫人的担子实在太重,没关系,韶言会帮你。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二姐姐是不是没听懂?都怪韶言说得太绕了,没照顾到二姐姐的能力。”
“我是说,让二姐姐把朔哥哥还给我。”
韶言一口气说了许多,却始终得不到韶声的回应。最后,不耐烦地自己总结道。
她在家时,对韶声这位堂姐的印象,从来都是中人之姿,沉默寡言。
唯一特别的一点,便是身边这样平平无奇的女子,所有人都夸赞拥簇她,以她为首。只除了韶声。
她甚至还异想天开地要与自己争上一争。而这争的手段,也不过是换一位小姐巴结,跟在后面作应声虫。
当真软弱无能。
这使韶言感到好笑又不屑。
自己的才学样样拔尖,在整座京城之中,都无人能与争锋。柳韶声与自己的差距,是云泥之别。
于是,在此时久久无人应答的境况下,她当然以云泥之别的想法,来揣测韶声。
聪明人说话委婉曲折,聪明人听话闻弦歌而知雅意。
显然韶声不聪明。
什么都要她直白地摊开来说。
不配为将军齐朔的夫人。只有自己配得上。
她早在澄阳重见齐朔时,就这么想了。好在如今,方必行方阁老也认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