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好性的南阳公主, 这些日子以来便时常心烦气闷。她的公主府位于蜀岗高处,原是江都城里一等一的高爽住处,府里也不缺避暑之所, 然而自打进了六月, 无论是后院的流水亭台还是屋里的青铜冰鉴,都难以消除她心头的躁热。大约正因如此,府里已有几个下人挨了她的发落,就连驸马宇文士及都没能求得了情。
而这一日, 当内侍带来皇帝召见她和宇文士及的口谕时,她连日来的心浮气躁却忽地沉静了下来。
挥手让身边的侍女各自去准备出门之物,她看着眼前的庭院,头也不回地淡然道:“三个月前的那件事,今日咱们还是去跟父亲好生交代了吧。我会告诉父亲, 此事是我的主意, 是我念着亲戚情分, 觉得可以让李渊戴罪立功,才让你去疏通宫里的关系,替他挡下这次处罚的。”
站在她身后宇文士及脸上不由蓦地变了颜色。
他当然知道“三个月前的那件事”是什么——当时因突厥进犯山西,杨广要将李渊拿来江都问罪。但那时九娘刚到李渊身边,他不愿见到李渊获罪,便设法通过这府里跟宫里的关系,让人劝住了陛下,谁知道李渊会这么快就举兵作乱呢?南阳这几日心情不好,又接连处置了参与此事的那几个下人,显然是有所察觉了。对此,他虽是倍感愧疚,却以为等她消了火气就好,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要把一切都向陛下坦白,却要由她来承担这份责任!
看着眼前这纤细袅娜却骄傲无比的背影,宇文士及胸口又酸又胀,半晌才低声道:“何必如此?这件事都怪我考虑不周,回头我去向陛下请罪就是。”
南阳没好气地转身瞥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你只是考虑不周,不然我才懒得管这件事!如今你也别说什么何必如此了,你想去请罪,我还不想改嫁呢!”父亲的性子他还不明白么?自己出面领了这罪过,父亲最多是气恼几日,若是他出面认下,那自己大概就只能换驸马了。
宇文士及被她这一嗔,心头顿时更热,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是我连累了你,以后我再不敢了。”
南阳“哼”了一声:“你不敢了么?我看你敢的很!”
宇文士及叹了口气,并未分辩,只是双手轻轻摩挲着南阳细嫩的手指。南阳只觉得心头的恼怒仿佛也渐渐被抚平了下去,最后到底忍不住反手掐了他一下,这才算是解了气。
待到两人上了牛车,一路悠悠前往宫城,她便忍不住低声叹道:“其实那时我也想过要不要替李渊求情;毕竟突厥年年来犯,父亲也是无可奈何,李渊又能把突厥怎样?再说把他问了罪,北边只会越发空虚,突厥说不定更会大举进犯了。后来听说父亲改了主意,我还暗暗松了口气。谁曾想,父亲对李渊的忌惮竟是半点都没有错,他看着老实忠厚,却也是一个狼子野心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