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柔简直没话说了。和祈若寒的寓所相比,这里只能说是“平头百姓家”,但稍微疼爱女儿一些的正常家庭也不会这样对待女儿。
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何柔也没心情去问。
张莉把床垫打开,找了床被子和一个枕头给她。都是很久没有人用的了,有一股衣柜的味道。
“张莉?”何柔父亲在隔壁房间叫她。
“干嘛?”张莉转身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姐弟两个了。
“你明明就在上海读书,为什么过年了才回来?”何天明和何柔长得有几分相似,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何柔坐在床垫上,抬头看着年幼的弟弟:“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何天明和他哥哥不一样,聪明得很,已经能听懂大人的对话了。
听到姐姐这样说,何天明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过的表情。
“永远别想改变他人。”何柔起身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我先去洗澡了,早点睡。”
……
除夕一大早何柔就被薅起来干家务活。几百年没做这些事情了,她显得实在有点笨手笨脚,被张莉嫌弃了好一通。
何骥才起床看到女儿,脸上似笑非笑说了句“回来啦”,而何天一干脆没给这个妹妹一个正眼。何柔早就习惯了他俩的漠不关心,微微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接着被张莉使唤去倒垃圾了。
何天明昨晚被姐姐点破,此刻再看家人的这些反应,不免感到心烦意乱。
平稳的气氛一直维持到饭桌上。
何骥才拿起酒杯,说着对新一年的期许,讲到最后说到何柔:“柔柔也是大姑娘了,书读太多也没用处,早点好开始谈男朋友了。”
张莉还不忘补一句:“好打扮打扮了,整天跟个野猴子似的,哪有男人要哦。”
何柔拿着杯子的手往桌上一放。
他们没给她倒酒,说女孩子不能贪杯,所以她杯子里和何天明一样倒的是橙汁。
何骥才脸一拉:“你造反呢?”
何柔向来不喜欢和家里人多扯皮,说也说不通,除夕夜她也不想闹事情:“不好意思,没拿稳。”
“你快给你爸道歉!这么大了,一点事情不懂……”张莉眉间皱出深深的沟壑。
何天一冷嘲热讽地来了句:“柔柔考上了东海大学也没好好读书呢,每天直播打游戏。”
即便在家里,何天一也是窝在自己房间里面不出来的时间比较多。何柔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自己。
“你还看我直播?”何柔觉得诧异。
“偶尔看到的。”何天一撇撇嘴。
“你是怎么回事?”张莉倒是对读书无用论是另一个看法。毕竟如果何柔成绩好,家里将来还能省下一笔请家教的费用。
“没怎么回事。我书读得好好的,搞点副业赚点生活费不过分吧?”何柔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你搞直播能赚钱?你该不是在做不正经生意吧?”张莉上下打量何柔。好像是好看点了,这么一想再这么一看,似乎确实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何天一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你想多了,她也做不了不正经生意。”
“你在说什么?”何柔看着张莉的眼睛,愤怒的火焰烧灼着她的喉咙,让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要读书就别读书了,两千块不是钱?”何骥才重重放下酒杯。
“那我真是谢谢你帮我付学费啊?”何柔觉得好笑,上海话都气出来了,“人家不关心自家小人(自己家小孩),至少生活费还是会给,你给过吗?还是我妈给了我一个月一千五的饭钱,不然我喝西北风去啊?”
何骥才瞪了张莉一眼,随后依然火大地看着何柔:“你没钱不会和我说?”
“说了,你忘了而已。”何柔冷笑连连,说着把自己手里纸一样薄的红包给何天明,“你拿着,爸爸给的红包。”
何骥才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的。
何天明把自己的红包拆开,放着满满当当一千块,拿都拿不出来。
然后拆开何柔的红包。
一百块。
亲情能标注价格吗?
有人说不能,可是有时候,你会赤裸裸看到它。
何天明快哭了:“为什么……”
“大年叁十什么哭!”张莉简直坐不住了。
再怎么偏心儿子,也不该在年叁十搞差别待遇。张莉给叁个子女的红包都是一样的八百块,比一千少两百是为了给一家之主他应得的体面。
“你现在是不认我这个爹了?”何骥才站起来,指着何柔的鼻子,“养你十八年,养出了个什么东西来!”
“这里是我的家吗?”何柔问,“这里除了我带回来的双肩包,有哪怕一个属于我的东西吗?有一张我的床吗?有一张有我的照片吗?”
客厅沙发旁边的小柜子上,摆着不少何骥才、张莉夫妇和两个儿子旅游的照片。
“之前出去玩,你不都没空吗?又不是不带你。那次去泰国不就……”张莉紧张地抓着丈夫的手,希望能把气氛冷却下来。
何柔却不领情:“那我不如告诉你,为什么去泰国偏偏带上我。”
何柔盯着何骥才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身边的这个男人,曾经带我去悬崖边上看星星。只可惜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一直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
何骥才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尽,张莉和何天一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何天明没想明白:“姐姐,为什么爸爸要带你去看星星?”
何柔转身离开饭桌,拿起自己的双肩包,走到玄关就要出门。
“你要去干嘛?”张莉紧张地问她。
“你放心,不是去报警。”何柔边穿鞋子边说,“我也没有证据。但是人在做,天在看,有没有过,你比谁都清楚。”说到最后一句,何柔已经站直了身子。
“生养之恩,我无以为报。”
何天明看向姐姐,她已经红了眼眶。
“我最后一次叫你爸爸,这父女的孽缘,我们到此为止吧。”
她走出门,最后回头看了桌子前的四个人一眼。
“再见。”
她关上门,泪水止不住地流。
没有人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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