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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我会伤心的。”(2 / 2)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自从失去生的希望后,她的眼睛就像干涸的枯井,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的声带开始萎缩,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

他递来一块手帕,她接了过来。

“你想和我聊聊吗?”他问。

她的呼吸稍稍平复,张口道:“我好痛苦。”

“怎么说?”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安静地等着她,于是她慢慢开始说了:

“我不想活了。”

“我……我想去死。”

“请不要这么做。”他说,“如果你死了,有人会伤心的。”

谁会伤心呢?

志保会伤心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而她用手帕抹着眼泪。

他顿了顿,说道:“我会伤心的。”

他说他会伤心的。

作为赤井秀一,他从不说这种话。

他可以轻佻地称组织为女朋友,可以怀着恨意,挑衅地称琴酒为宿敌恋人。

但他从不对在意的人说这些话。

他从不告白,更少袒露自己的内心。

他抗下所有,也拒绝所有。

但当他戴上冲矢昴的假面,一切难以说出口的情感,都可以顺畅地从舌尖流出。

泪水又落了下来。

她喃喃:“活着太痛苦了……”

他静静听着。

“如果我能像琴酒那样就好了……”她说,“可我做不到。”

“你是个好孩子。”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就像在地铁站前,在清水宅前,在鬼屋前。

“那又有什么用呢?”她说,“我不想承受这一切。”

“每个人,都在承受这一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

“琴酒就没有痛苦。”她反驳。

“只要你杀了我,你就可以成为琴酒,你想那么做吗?”

她垂下眼帘:“我杀了其他人……”

“我也杀了其他人。”他说。

“你是卧底……”她的声音颤抖,“大家都知道你是好人……”

“大家也都知道你是被逼的,你是受害者。”

“我心里会……很痛苦……”

“我心里也会很痛苦,”他说,“有段时间,我每天闭上眼,都能看到那些人的脸。”

爱子怔怔地看着冲矢昴。

“你也……会这样吗?”

“对。”他说。

每个人,都在承受这一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

那些被压抑的,那些从未表露的,那些不曾倾诉的,那些有所顾忌的,都在此时此刻,被宣之于口。

雪莉是实验人员,波本是情报人员,只有他们是外勤。

他们能互相理解。

她嘴唇颤抖了一下,过了几分钟,说:“这是你自找的,你不卧底,就不会这样。”

“你说得对。”

“你们都伤害我。”她说,“警察、FBI,你们都伤害过我。”

“FBI确实很讨厌。”他说,“我也觉得他们很讨厌。”

她继续抱怨:“你们还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他向她挪近,而她下意识挪远,他看向她,“你讨厌我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讨厌冲矢昴。”

冲矢昴笑了:“谢谢你。”

“警察对我不好,组织对我不好,这个世界烂透了,一切都没有意义。”她说。

“但你有意义。”他说,“你对我有意义。”

没有什么宏大的词眼,没有什么崇高的目标,只有一个个具体的人,以及人与人间的联结。

打击组织是为了人,追求正义是为了人,查明真相是为了人,卧底潜伏也是为了人。

一切的裱花去除,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质。

“你知道吗?”她看向他,“我曾经喜欢过你。”

他的眼睛睁开了,露出如森林般苍翠的绿色。

过了很久,他慢慢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的喜欢,我很荣幸。

不知不觉,他们的身体靠到了一起,肩膀碰着手臂,不算亲密,也不算疏离。

他从怀里拿出一部手机,递给她。

“这是明美的遗物。”他说,“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

这是明美唯一的遗物。

而现在,他把这部手机送给了她。

她又想哭了。

她的身边,除了那块被冲矢昴找到又被留在波本家的玻璃碎片,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可以纪念过去的东西了。

她打开手机,发现手机充满了电。

邮箱里躺着两封删除后被恢复的邮件。

“爱子,对不起,我不能来接你了。你要自己活下去,逃出去。门钥匙在床底的鞋盒里,钱在抽屉里,拿上直接去美国大使馆,说你要申请FBI的蒸发密令,担保人是赤井秀一。”

“志保,对不起,我本来想把你从组织里带走的,但我失败了。你是组织里重要的科学家,组织不会轻易动你的,一定不要做傻事,不要冲动,忍耐、蛰伏、好好活下去,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发给她的那封邮件,比发给志保的那封,要早一分钟。

不要做傻事,不要冲动,忍耐、蛰伏、好好活下去,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这是明美对志保的嘱咐,姐姐对妹妹的关照,一个叛逃失败的将死之人,对深陷组织泥潭的成员的叮咛。

忍耐、蛰伏、好好活下去,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谁也没想到,位于组织核心的志保,却是最早逃出来的那一个。而爱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竟沦落深渊,受尽折磨。

而现在,这封发给困境之人的邮件,这封发给绝望之人的邮件,穿越将近一年的时光,被爱子读到。

活下去。

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我知道琴酒用的哪把枪杀了明美。”她说。

冲矢昴眼神动了动:“我可以把证物袋拿来,让你指认。”

“好。”

琴酒的所有枪收在证物袋里,被他摆了一整个茶几。

她指认出那把SIG-Sauer P220。

他把枪从证物袋里拿出来,收进自己的怀里。

手机归她,手枪归他。

他们交换了来自过去的纪念。

重要之物换重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