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没了,要到早上才能补货。”店员说。
“那还有什么热饮?”
“有黑咖啡。”
“那就来一杯黑咖啡。”
店员给她做了一杯咖啡,她端着咖啡靠着收银台坐在地上。店员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在收银台旁待了一晚,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撑到六点,来便利店的人多了起来,外面的天也逐渐亮了起来,而店员也准备和同事换班了。
她离开便利店,在附近另找了一家旅馆,开了一间房,扑到床上,倒头就睡。
正好七点。
早上十点,东京警视厅附近的遗体存放旅馆,接待了一个沉默寡言的长发男人。
小林是旅馆的老板,因为日本火葬场紧缺,死亡人数又很多,停尸房不够又收费很贵,他像其他同行一样,瞄准了这片蓝海,咬牙做了这桩生意。
他领着男人走向一个房间,向男人介绍:“这是警视厅昨晚刚刚送来的,因为没有家属,等你们领导签完字,排到火葬场有空,就会被拉去火葬,入土为安。”
男人没有说话,小林有些发怵,但对方给他看了警察证,他就壮起胆子继续和男人搭话。
“所以,这具尸体有什么问题吗?我听说是一个畏罪自杀的抢劫犯——”
“您可以不要说话吗?”男人打断小林,小林立刻噤声了。
到了房间,小林把门打开,说了句失陪,就溜走了。
而男人走向停放在房间中央的棺椁,慢慢把盖子打开。
赤井秀一的童年,在十五岁就结束了。
那一年,赤井务武失踪,他们举家移居日本,犹如逃难。仅仅过了几个月,他就独自前往美国,怀着要寻找父亲失踪真相的决心,发誓要和组织战斗到底。
那时,他的内心,燃烧着一团火焰。
后来,他加入FBI。他见过太多罪恶,救过太多人,直到他潜伏进黑暗,成为罪恶的一份子,直到他离开黑暗,再次回到阳光下。
他对死亡一直有所准备,他预想过很多人的死,他的父亲、他的同事、他的敌人,詹姆斯、朱蒂、卡迈尔,甚至他自己。
但他从来没想过,宫野明美会死。
他救过很多人,却没有救下自己的女友。
如果连身边最亲密的人都保护不好,又怎么去保护别人呢?
是他连累了她,是他害死了她。
他长久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躺在棺椁里的她的遗体。
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双眼紧闭,神色安详,双手交叉,放在小腹。
她身上的皮肤已经没了血色,看上去白的发光,她的脸被入殓师上了妆,还残留着一丝红润。
她看上去那么美丽,却已逝去。
他的手盖住她的双眼。
你的心,要像石头一样坚硬。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他刚刚加入FBI时,詹姆斯对他说的话。
你的心,要像石头一样坚硬。
不要软弱,不要被伤心支配,不要被痛苦支配,不要被愤怒支配,不要被情绪支配。
要坚强,心要像石头一样坚硬。
他把手移开,感到内心那团燃烧着愤怒和痛苦的火焰,慢慢冷却下来。
他解开她的寿衣,查看她胸口的弹孔。在来这里之前,他伪装成警察,去了一趟警视厅。或许是急于立功,负责此案的警察结案得十分草率。只潦草写了一句:“广田雅美对着自己胸口开了一枪,自尽身亡。”连广田雅美的照片都没有附上,更别说搞清她的真名。她到死,都只是“广田雅美”。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举枪自尽。
他把她的衣服重新穿好,最后深深地看向她的脸庞,想要把她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他缓缓把棺盖合上,往外走去。
他要再去一趟警视厅,看看她有什么遗物留下。
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我知道你的心愿,雪莉还在组织里,我会消灭组织,把她带出来。
爱子,我也会找到她,你放心。
爱子醒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
她退了房,在便利店买了便当,草草吃完午饭,就准备打的去美国大使馆。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去那里,她一想到赤井秀一,心里就燃起一团愤怒的、仇恨的火焰。
都是他!姐姐才死的!都是赤井秀一的错!
她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到赤井秀一头上,一想到明美死前还念念不忘赤井秀一让她去找他,她就更生气了。
她恨死赤井秀一了!
但是,在和志保打电话,选择汇合点时,她脑子里还是蹦出了美国大使馆。
无所谓,她们在那里会面,但她绝不会进去。
她买了一把瑞士军刀,揣在怀里,充满戒备地跳上了出租车。
赤井秀一用了一些手段,拿到了广田雅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部手机。
他戴上手套,把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是新的,没有任何通话记录和邮件记录,但是他连上电脑,捣鼓了一段时间,就发现了两封被删除的邮件。
他读完,猛地站了起来,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爱子在离美国大使馆还有两条街的地方就下车了。
她真的是非常警惕,走在路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紧张地四处张望,害怕从某个角落窜出一个黑衣人,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进阴影处。
她戴上兜帽,把手伸进怀里,握着瑞士军刀的刀柄。
她没有直接去大使馆,而是在附近兜兜转转,她找到一家咖啡店,从二楼的阳台可以看到大使馆门口站岗的武警。
三点到了,她盯着大使馆门口的街道,试图寻找那个茶色短发的身影。
过了十分钟,宫野志保出现了。
她又观察了十分钟,确定宫野志保附近没有其他人后,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往楼下走去,离开咖啡店,刚拐进一条小巷,准备前往大使馆,一只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
是一个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