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仿佛是一个谜,带着几分惬意,几分豁然,几分解脱与欣慰,偏偏,她是为文轻羽的死而笑的。
文轻羽死了,所以她笑了。她是不是在羡慕文轻羽,羡慕她,离开了……
莫非,她从那时起便想离开他,离开这个人世。
她倒底是过得有多凄苦,过得有多绝望,才会这么的渴望死亡。
仿佛有两根冰锥自左右太阳穴戳进了大脑,遽然间要他痛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剧痛如风暴一般席卷而来,吞噬掉他的皮肉,凿开他的骨缝,带着锋利冰冷的倒刺在他的脑浆里缓慢划过,故意凌|迟着他,折磨着他,让他好好体会这一刻的苦痛。
谢浔目眦欲裂,双眼殷红如浸血,颈上额上爬满青筋。
他舌尖顶住上颚,紧咬着牙关,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呜咽,像不堪忍受阳光照射的孤魂,像遭遇鞭笞的凶兽。
“侯爷!”
秋月与薛府医齐齐上前,却被谢浔眼中猩红的寒芒看得毛骨悚然,慌忙刹住脚步。
谢浔浑身都在抽搐,胳膊上绷出的青筋扭拧在一起,脸色比裴玄霜还要苍白。
他狰狞到极致,仿佛一只来人间历劫的绝色恶鬼,惨烈,恐怖,却又诡异的凄美着。
剧痛一浪一浪地袭来,波骇云属,愈演愈烈,似乎要让他活生生地痛死在此处,他强撑了许久,终是忍耐不下,身子一歪,松开了裴玄霜。
双手从那白色罗裙上移开的一刹那,裴玄霜摇摇晃晃地栽了出去。
谢浔大惊失色,陡然间清醒过来,将人拦腰抱起,拥在了怀中。
他的头依旧痛得想要他的命,他却似感受不到了,他抱着怀中冰凉的身体,什么触感都没有了。
如此静静抱了裴玄霜片刻,谢浔猛地将人推倒在床上,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死了好,死了好……”他眼珠乱转个不住,口中喃喃自语,“死了本侯就清净了,就不用劳心费力的想如何惩罚她了,死了好,死了好……”
他大笑:“裴玄霜!你死的真好啊……”
秋月爬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安放好裴玄霜的尸体,回过头,战战兢兢地望着头发散乱,状若疯癫的谢浔……
“侯爷。”薛府医声如蚊呐,“侯爷头疾怕是犯了,不如让奴才为侯爷诊治诊治,疏解一二……”
“头疾?”谢浔定在窗前,徐徐转身,痛恨难当地盯着裴玄霜的尸体,“不必了……她死了,本侯的头疾,不会再犯了……”
月明如盏,提督府内灯火一夜未熄。
天亮后,前来吊唁裴玄霜的官员齐聚灵堂外。
哀乐凄婉,白纸漫天,哭声连绵不绝。官员们表情凝重,庄肃地将一沓一沓的楮钱放入火盆中。
他们皆为武安侯谢浔的亲信,虽未见过裴玄霜,却知其极受谢浔宠爱,是以,即便知晓对方身份低微,依旧放下身段,前来吊唁。
可是,直到圆日高悬,众人也没见到武安侯的身影。
莫非……传言是假?否则的话,谢浔为何出席这位裴姨娘的丧仪?
众人心中疑窦丛生,却不敢置喙什么,默默祭拜亡灵。
眼看着一波波官员带着狐疑的表情离开,白总管终于坐不住了。
他壮着胆子来到琅月轩,一进门,便看到了面容憔悴而冰冷的谢浔。
“侯爷。”白总管躬身拱手,“侯爷,前来祭拜裴姨娘的宾客都到了,侯爷是否……”
话说一半,他猛地收住了话音。
双手搭在膝头,端坐在榻上的谢浔斜斜扫了他一眼,眼神中不带一丝温度。
他的身侧,躺着同样没有一丝温度的裴玄霜。
一日已过,裴玄霜依旧躺在琅月轩里,连副棺椁都没有。
白总管喉结滚了滚,仓皇低下了头:“侯爷,奴才知错了……”
“你哪里错了?”谢浔嗓音瑟瑟,似被砂纸磨砺过一般,“你身为提督府总管,按章程办事,何罪之有?”
白总管抖了抖,莫名觉得谢浔话里藏刀。
他不敢再多说什么,且道:“侯爷,死者已矣,还望侯爷节哀顺变。”
谢浔深邃的眸子里一片血红的网,干涸得如同一片了无生机的荒漠。
“把他们都轰出去。”他垂着眼,死气沉沉地道,“把前来吊唁的人,轰出去……”
白总管皱了眉:“侯爷,这……”
“怎么了?”谢浔睨着他,“你也想来反抗本侯了?”
“奴才不敢!”白总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忤逆侯爷,只是、只是前来吊唁裴姨娘的,都是侯爷的亲信啊!着实是……怠慢不得。”
谢浔冷冷一哼:“什么亲信,都是一些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而已。”
他转过头,看了看裴玄霜柔宁的睡颜:“这世上,有几个人是真心待本侯的?”
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压抑的哭声。
“谁在哭?”他猛地瞪大眼睛,愠恼道,“把他们打出去!通通打出去!谁再敢在本侯面前哭嚎,本侯便要了谁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