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百年修道所得,过去与白祝比武,他从不会用这样的手段,今日棋逢对手,他才终于有了打磨这些神术的机会。
「想象之界?」邪神摇头,说:「什么荒谬,什么原点,你区区凡人也配掌握原点?我看,你刚刚使的,不过是高阶些的梦魔之术罢了,我小觑你了,才不慎让你给蒙骗了。」
邪神自信道:「你再将我纳入梦魔一百次,我也能轻松逃脱。」
「是吗?」
林守溪盯着袖,问:「你真的逃脱了吗?」
「什么?」
邪神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接着,它猛地低下头,赫然发现,它已
不再是莲袍清丽的神女,而是一个由无数黏稠的眼珠和裂口拼合成的丑陋怪物,它所维护的手臂上,更是爬满了数不清的蛆虫。
「时以娆呢?时以娆去哪了?」
邪神竟有些不知所措,下一刻,它明悟了过来,数百双眼睛中喷薄出噬人的怒火:「你这贼人竟敢将她偷走!!!」
邪神从荒谬回到了现实,却没能带回时以娆。
时以娆被留在了荒谬之界中。
此时此刻,那位淡漠的神女在混沌一片的天地中睁开眼,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只觉头疼欲裂。
「这是哪里?」她轻轻自语。
「这是我的领域。」
林守溪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妄图夺舍你的邪神已被我驱逐,但这是荒谬之界,你若无法明悟,作为领域之主的我,也无法强行带你离开。」
「明悟?什么是明悟?」
「想清楚自己是谁,从何处来,本心为何物,归宿为何处。」
「我…」
时以娆答不上来,她用手指按着眉心,螓首微摇,淡漠的语气如同叹息:「林守溪,现在的你真厉害,竟能和邪神为敌,当年妖煞塔初见,我只将你当成一个天赋过人的晚辈…终是小觑你了。」
「当年妖煞塔时,时神女庇护住了小禾与师靖,是晚辈的大恩人,神女仗剑凌云的风采,晚辈亦永生难忘。」
「当年虽被陛下蒙骗,道心却是无所挂碍,潇洒决绝,彼时之我也让今日之我羡艳。林守溪,多谢你今日相救,没让我沦为邪神的傀儡,但我道心早已在消沉,恐怕无法在这片荒谬中开悟了。」
时以娆悠悠叹息。
林守溪不言。
混沌七窍尽毁,有目不能视,有耳不能听,它却似能感到神女的悲伤,在天地间徘徊周游。
「你眉心按着的,是色孽之印么?」
「是。」
时以娆咬牙道:「这是罪戒神剑的反噬,我是被反噬最重的一个。」
时以娆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千金大小姐,自幼清心寡欲,一生冰清玉洁,故而能压制七剑之首的罪戒神剑,但现在,色孽之印再成倍地膨胀,她无法确定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更不能想象她被色孽之印吞噬时的可笑模样。
林守溪凝视她的眉心,不由想起了水车巨牢中与楚楚风雨同舟的岁月,彼时的楚仙子亦这样按着眉心,哪怕苦苦支撑,依旧清若淡月,红唇翕动时,温柔的话语尽是宽慰。
「清斋与青芦至今都不愿相信皇帝是黄衣邪神,她们虽执迷不悟,可道心却比我坚忍得多,我过去亦自认心如七月之湖,可幡然惊醒时才知自己始终裹挟在最憎恶之物的风浪里,我苟延残喘至今,能再见你这故人一面,已是侥幸。」
「时至今日,我也该身死道消了。」
「以娆并不是什么天才,所谓的天才,也只是天的奴才而已。」
时以娆淡漠的仙颜上,露出了讥讽的笑,这抹笑很快又被妩媚取代,她紧抿身躯,蜷紧身躯,开始颤抖起来,面颊潮红更浓。
「别看了…」
时以娆轻哼,道:「我是罪戒之剑的剑奴,是色孽的剑奴,是皇帝的剑奴……这样去死,虽然屈辱,却也清醒。」
「你不是剑奴。」林守溪打断了她的话。
「我就是。」
时以娆很是固执,她说:「你师尊也说我是。,
「小语不懂事,她的话,我们师门中没人听的,你这门外之人,怎么反倒奉若瑰宝?」林守溪平静地看着她,说:「时以娆,你不是剑奴,更不是器具,你是真正的剑主,是皇帝的主人。」
「你在说什么?」时以娆轻笑,觉得他要安慰自己。
「人用斧头劈柴,斧头是人的工具,却也象征着人的不足,人在不足时,才需要创造工具,器具这是人类缺陷的投射,神明也一样。皇帝若真是全知全能掌控万物,又何必创造七柄罪戒之剑,又何必挑选你们来驾驭这七柄神剑?
这七柄神剑代表着皇帝的缺陷,她无法用自身来调和这种缺陷,于是向你们寻求帮助,她将帮助伪装成恩赐,命令你们感恩戴德,但归根到底,这是皇帝的无能啊。时以娆,你这几百年所执掌的,正是皇帝的无能,你才是有大能之人,你从来不是剑奴!」
林守溪的话语在时以娆的胸膛里回响,这位绝世神女屈坐在地,黯淡的眼眸中终于浮现出了一点神光。这点神光越来越明亮。
人是器具的主人,器具也是人的主人
她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是啊,她早该明白的,皇帝不是无所不能……谁也不是!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