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玉柔花软般的妻子,披着薄薄的衣衫,冒着严寒细雨,捂着发痛的小腹,对另外一个男人,卑恭恳求,低声下气.....
她如一朵被雨打湿的娇花,摇摇晃晃,差点要跌在雨雾里。
绝无仅有的挫败与难过涌上胸膛,又跟刀枪剑雨般绞在心口,他肺腑里仿佛聚着一团酸涩的火,不上不下,熬得他心神俱碎,满目疮痍。
他一点都不能明白,宁晏为何放着他这个位高权重的丈夫不求,去求旁人。
不,他不用她求,她只消与他递一句话,他便可帮着她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她根本无需吹风淋雨,无需受人冷眼惨遭煎熬.....
到底是她不想让明宴楼的秘密被他知晓,还是怕得罪平凉王世子而牵累他。
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宁晏这么做的缘由。
即便心中再难受,燕翎还是毫不迟疑上了马,远远辍在她马车后,跟着去了京兆府。
宁晏这厢赶到京兆府后,便塞了一袋银子与一千银票给如月,“你想办法进去一趟,务必要看到林叔。”她不好抛头露面,只能让如月去办,如月虽比不得如霜稳重,偏生性子活脱,伶牙俐齿,讨人喜欢。
如月收好银子与银票,提着食盒便下了马车。
宁晏按着发胀的脑筋,坐在马车内焦急地等,如霜见她难受,几度要替她揉捏,为她所拒绝。
大约一刻钟后,如月笑吟吟钻入马车,神色明显松乏许多,
“姑娘,您放心吧,奴婢一路打点了牢头与狱卒,也见到了林叔,林叔还好,没有挨棍,只是今日被那个混账踢了一脚,有些受罪,奴婢将药膏给了林叔,林叔让奴婢转告您,千万别为了他伤了身子....”
宁晏听到这番话,眼底的泪瞬间蒸涌出来,愧疚与恼怒一同充斥在她脑海,宁晏从来没有这般愤怒,她硬生生咽下这口气,仰眸将泪水吞下,
“咱们先回府,等表兄消息。”
.....
燕翎寒眸如聚了墨般浓烈,目不转睛盯着渐渐驶离的马车,雨雾如网,网住这场化不开的冬寒,又无声地将那辆马车给缚住,并在他与马车之间堑开一道跨越不过去的鸿沟。
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了一下,疼得他眼角发怵。
他眼底的戾气在一瞬间聚到了极致,那无可言说的难过堵在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这个丈夫,做的可真失败呵....
云旭就在这时来到他身边,“主子,明宴楼的林管事被关在京兆府的丙字号地牢中,平凉王世子此刻就在京兆府堂中,扬言要弄死林管事,属下观察他的动向,他弄死林管事是假,想逼着明宴楼东家低头是真,看样子,平凉王世子盯上了明宴楼...”
“他也配?”燕翎从肺腑挤出寒声,他本就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目光凝在远方,一动不动,“让京兆府立刻放人!”
“捉住平凉王世子,狠狠给我打一顿,半年别让他下床,告诉他,想要明宴楼,拿命来换!”
扔下这话,燕翎纵马疾驰,墨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道中。
宁晏这厢行到燕家外面那条胡同口,安排在京兆府附近的小厮骑马追了过来,人还没到跟前,欣喜的嗓音传了过来,
“表小姐,林叔被放出来了,没事了!”
宁晏不可置信呆了一会,“这么快?”如霜迫不及待掀开车帘询问事情经过,那小厮急着来禀报宁晏,也忘了细问,如霜怕宁晏担心,狠狠剜了对方一眼,
“行了,这次就不追究,你快些回去,好好照顾林叔,该找大夫找大夫,等明日,主子再去明宴楼探望林叔。”
小厮欢天喜地诶了一声,立即掉转马头离开了。
宁晏浑身的紧绷散去,彻底跌在软塌上,喘息了半晌,神色渐渐清明,“多亏了表兄,这回可是欠了表兄人情,实在不行,我看就给一分股给表兄,也不枉他连夜替咱们奔波,再说,有表兄这个后台在,以后有什么事也好通融。”
宁晏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决断,既对酒楼有利,也能还了萧元朗这份人情。
只是,她发现自己说完之后,两个丫鬟一言难尽望着她,
“怎么了,这是?”
如霜忍了一整个晚上,憋不住了,
“姑娘,奴婢一直很想问您,今夜出了这么大事,您为何不寻世子帮忙?”
如霜这句话,如雷声狠狠击在宁晏脑门。
“什么?”
她的表情从最先的震惊,到极其错愕,最后在两个丫鬟费解的神色下,慢慢变得窘然。
对啊,她为什么不找燕翎。
她怎么没想到找燕翎呢?
这个念头涌出来后,宁晏自己都吓到了。
就仿佛是潮水一下子翻涌而来,将她整个人给淹没,又在她窒息的档口,缓缓退去。
宁晏木住了。
是因为白日戚家的事吗?
不是,她太明白自己是什么人,她从来不会感情用事,绝不可能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醋意,将林叔的安危置于不顾,相反,只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林叔,别说是受点委屈,让她给燕翎下跪,她都做得出来。
林叔是她的至亲啊,她在父亲那里得不到的关怀,通通由林叔给了她,这么多年来,林叔替她掌着生意,平日隔三差五,给她买零嘴,做衣裳,林叔是把她当女儿对待的。
人在最紧急,最脆弱,最难过的时候,下意识会寻信任的,熟悉的,可靠的人求助。
而燕翎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