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出事后,脑子里从来没有闪过燕翎的身影。
她一直以为,她谨慎小心伺候燕翎,体贴周到替他打点内宅,鞍前马后料理他吃穿,这个丈夫在她心中定然是不一样的,如果换一个人,她还会这么殷勤小意吗?
会的,这是她身为妻子的责任。
仅此而已。
当发现她对燕翎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后,整个人愣住了,陷入一片空茫当中。
夜色被水沁过,寒凉逼人,天际的云层渐渐洞开,露出一丝微弱的光。
宁晏被如霜如月搀扶着下来马车,深一脚浅一脚,缓慢地爬上台阶,头顶“燕国公府”四个纂体清晰地倒映下来,宁晏头一回生出几分手足无措。
两个婢子忧心忡忡的,小声嘀咕待会该如何跟燕家解释。
隐瞒,怕出事。
据实已告,怕出大事。
宁晏听得她们瞻前顾后,拂去心头纷乱的杂绪,极轻地笑了一声,
“罢了,瞧你们两个吓得,车夫已买通,这事咱们不说,谁知道?随便找个借口便可搪塞过去。”
至于那燕翎,此刻没准在戚侯府喝酒呢,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燕翎会在意这桩事。
宁晏大步跨进门槛。
下人瞧见她回来,什么都不敢问,均小心翼翼地问好。
宁晏不觉异样,越发放了心,越过正厅,沿着斜廊来到杏花厅附近。
林声簌簌而响,明黄的宫灯下,那道清隽的身影挺拔而醒目。
他浑身水汽未干,忽如而来的清风夹杂着一点湿漉漉的贡菊香扑在他面颊,温煦的灯芒亦洗不去他眉间的萧索。
隔着廊下冷雾,他清冽的嗓音,带着几分无奈与挫败,清晰地传来,
“晏儿,我们谈一谈。”
第26章
从斜廊有一条岔路通往杏花厅,不算长,宁晏步子却怎么都迈不开。
燕翎就看着自己的小妻子,低垂着眸眼,慢吞吞挪过来,她衣摆因奔波沾了些枯叶粉尘,底下的边花也粘到一处,神色是茫然而孱弱的,仿佛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淋。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宁晏如此狼狈,而她现在每一个无力的眼神,每一道迟疑的脚步,每一抹虚弱的喘息,都像在生生地抽他的脸。
燕翎闭了闭眼,在她快到过来的档口,哑声吩咐,
“你着了寒,先回后院泡了热水浴,我换了衣裳来明熙堂等你。”
宁晏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朝他屈膝,“谢世子爷...”然后撑着丫鬟的胳膊,快步往明熙堂去。
她大约猜到燕翎为何等在此处,她今日午膳借口离席,在旁人眼里是对戚家不满,令侯夫人没面子,偏生又回来的这么晚,燕翎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宁晏一时还没想好怎么跟燕翎交待,是以赶着沐浴的机会,好好做一番思量。
宁晏花了整整半个时辰,又将头发梳洗绞干,喝了红糖姜茶熨帖了冰冷的身子,换了舒舒服服的家常厚褙子方才出来,燕翎已经在东次间等候多时。
东墙下那座苏绣花鸟紫檀座屏前,燕翎还是那身黑青的直裰,面容冷隽,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青花瓷茶盏的手柄,目光不知凝在何处一动未动。
听到响动,转眸望过来,宁晏一身粉白的褙子,亭亭绰约。
他就这么看着那张堪称绝色的容,她神情仿佛与平日不同,没有了小心翼翼,没有了温柔小意,就像是褪去了一层光鲜外衣的珍珠,流露出她本来的面目,神情是冷静而淡漠的。
燕翎忽然在万千淤堵的情绪中寻到了一丝侥幸,不幸中的万幸,她终于可以褪去那一层保护色,坦诚地跟他交流。
这是好事。
“坐...”
隔着一张四方的高足桌案,宁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待燕翎身子转过来面对她时,她也将双膝挪了挪,明静地坐在那里,双手交合搭在桌沿,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衣襟,直言道,
“世子有话,不妨明说。”
很好,他也不打算拐弯抹角。
“明宴楼是你的?”
宁晏眼睫颤了一下,原来他等在这里,是发现了明宴楼的事,她很快镇静下来,颔首,
“是...”
“出了事?”
“没错...”
屋子里静了一下,燕翎没有立即开口,他将整个茶盏握在掌心,漆黑的眸眼定在她那双漂亮的瞳仁里,拖着长音问,
“为什么去找你表哥?”
宁晏怔了一下,手从桌沿滑了下来,心底涌现一片木然,绷紧的那根弦也一下断掉了。她没料到燕翎已知晓一切,且一来便直击要害,一个连她自己都没能想明白的要害。
她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总不能告诉燕翎,她从头至尾就没想过要找他,与其说真话伤了这份本就如履薄冰的夫妻感情,还不如找个能说服他的借口。
只是,燕翎并没有等她太久,紧接着便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