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的影卫闻声,一息工夫就赶了过来,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拦人,只好格在雅间门口。毕竟这位小公爷跟主子是表兄弟。
廿一拱手道:“小公爷。”
“你起开!”
褚小公爷一双眼睛被酒意熏得猩红,连气带怒,在酒意助力下,平时的七分胆子暴涨成了十分,硬是咧嘴挤出了一个笑。
“二哥不念亲情,赏了我半月牢房吃!今儿弟弟好不容易出来了,受您关照,我没缺胳膊没少腿儿!今儿我这接风宴就设在隔壁酒楼,二哥总得赏脸去吧!”
廿一沉声道:“此处人多,小公爷慎言。”
“我慎言个犊子!”
褚小公爷伸手就想推他个趔趄,廿一巨石一般杵在那儿,哪里推得动?他自己反倒脚下踉跄地打了个转,扶着廿一肩膀,蹬蹬两步走到了桌前。
“泰安!别说了,快住口!”后边跟来的一位白衣公子死死拽着他,半幅袖子都快拽下来了,仍拉他不住。
“我就要说!”
褚小公爷一甩他胳膊,把沈乐天甩了个倒仰。褚小公爷本来就不是什么清醒人,借着酒意,一张嘴没了顾忌。
“二哥不把弟弟当弟弟,我却把二哥当二哥!您把我往牢里扔,行!我不记仇!可今儿我这接风洗尘宴,二哥要是不去,咱们兄弟情分就断在这儿了!”
大堂里边坐着百八十人,听到有人嚷嚷,都惊疑不定地望过来,整座酒楼都安静了下来。
——混账东西。
晏少昰左侧太阳穴又突突跳了两下,针刺一般往脑子里戳,疼得他眼前都黑了一黑。
“你又胡闹什么!”
“每次你都说我胡闹!”
褚小公爷的吼声几乎要掀翻房顶:“在二哥眼里,我就没做过一件像人的事儿!你和大哥不是都瞧不上我嘛,瞧我烂泥糊不上墙,好!以后我就做我这摊子烂泥!你们谁也别管我!”
“陪我去喝酒!”他大约是脑子里进水了,把唐荼荼撞了个趔趄,伸手就要来抓晏少昰胳膊。
“放肆!”廿一脸色遽冷,抬手就要挡,还没碰着人。
褚小公爷却突然熄了声。
雅间门猛地被甩上了,褚小公爷被反剪着双手压制在桌上,半张脸撞到了桌板上,疼得哇哇惨叫了半声,又被一块点心堵上了嘴。
廿一果断回头,把另一扇门也关严实了,堵住了外边窥探的视线。
“唔,你是谁!”
褚小公爷扭动着身子要起来,唐荼荼手臂往下一沉,压制了他的一切挣扎,褚小公爷又杀猪似的嗷嗷起来,被点心卡着嘴,连嗷嗷都叫不痛快。
唐荼荼拧着眉,嗓门不大,正气足:“一口一个‘二哥’地叫着,怎么不睁眼看看你二哥头疼呢?”
满屋人都傻那儿了。
晏少昰:“……住、住手。”
第49章
有他发话,唐荼荼这才把人松开。
褚小公爷脑袋被撞了那么一下,撞回了两分清醒,没再闹腾,就着唐荼荼反剪他手的姿势,撅臀倒在桌面上,不起来了,萎靡得像一滩泥,眼泪淌了一桌。
“那大牢是人呆的地方么……处处都是惨叫哀嚎,一顿饭只给一个菜,没滋没味的,二哥当真狠心!连被褥都不让人给我一床!隔壁牢房住的是个疯子,天天拿着一柄铁勺子挖墙,噌噌噌的,一到晚上就开始挖,这半月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晏少昰一奇:“墙挖了多深?”
褚小公爷的抽噎声停了停:“有半尺了吧,挖了个小洞。”
刑部牢房只管刑讯,不长久关押,最后判罪服刑都要到大理寺去。那些戴罪之身的官员们养尊处优多年,多数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更别提逃狱。刑部牢房便没多严密,墙最多一尺厚,能拿一柄勺子挖出半尺深的洞来,也算是本事。
褚小公爷一句话,把隔壁牢房那官员挖出来的半条生路,也给堵死了。
两人分明是前后脚出来的,晏少昰下值时,郭围才向他请示要不要放人。他吃一顿饭的工夫,泰安就已经出来了。
眼下,晏少昰看他衣衫头发都干净,甚至连胡须都刮过,知道他是提前在牢里沐浴更衣过了,体体面面地出来的。
刑部大牢那种地方住了半月,一丝油皮儿都没破,还能得到这种伺候,可见褚家从上到下都打点过了。
晏少昰自己都觉得丢人,他把刑部用成了自家私牢,寻了个由头把这混账关进去,是为了让他长个记性——关了半月,记性没长好,人却更混账了。
“还有脸哭!”晏少昰斥道:“那被你打死的刑役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以眼神示意唐荼荼先行离开,别一会儿这浑玩意闹起来了,反去记她的仇。
他使了个眼色,唐二却接都没接着,跟她那丫鬟,主仆俩无知无畏地站在边上看戏。晏少昰不好出声撵她,只得先处理眼下这位。
褚小公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气哼哼道:“谁知道他怎么死的,下人打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就挨了几鞭子,谁知道他……”
“人家拿自己的命冤枉你不成!”晏少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是越来越混账了!纵奴行凶,要不是郭围给你安置了,你以为你能跑得了!”
褚泰安一个猛子站起来,吼得脸红脖子粗,比他中气还足:“我没有纵奴行凶!他一个小卒,竟敢辱骂我是‘废物秧子,败家的玩意’,抽他抽得不冤!”
晏少昰抓住了关节:“……那刑役骂你?”
泰安的牢房是他特意吩咐了的,在地牢第一层,是独独的一间,没把他往二层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