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心下却生出反感,瞬间想到是不是自己压下远征魔界的提案,神战指挥部对她有了见疑之心?随即暗斥自己想多了。
因为做了亏心事,每当发生意外,她就情不自禁地疑神疑鬼。
肖恩作为首相,自觉地看向应该要护卫的国王,瞥见站在罗兰身后的东之贤者法利恩和随侍武官艾德娜,满意地回到兄长身边——他更喜欢这个位置。
身穿淡蓝衣裙的侍女为在座的主君和贵客们沏茶,唯独席恩的茶是肖恩倒的,用自带的杯子和自泡的果茶,席恩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来喝了。
肖恩凝视哥哥的侧颜,沉静而渺远,在清晨烟蓝的薄雾中,就像一幅色泽柔和的油画徐徐展开,有着细腻温润的笔触,触动内心最隐秘温暖的一根琴弦。
众使节和国家首脑不时偷瞄,传说中的救世主就像个渊博、安静、谦和,略带文弱感的年轻人,头戴仿佛血钻打造的冠冕,宛如深夜的长发用金丝穗带在颈边挽成一束,纤瘦优美的身躯罩着前端开襟的黑色天鹅绒长袍,高领的暗金扣子镂刻荆棘花的纹样,低调华贵的式样,外罩长长的黑色外袍,兜帽边缘用金线绣着精细的符文,腰带是缀着钻石和碧玺的金穗,束出纤细的腰身——因为是参加正式的大会,罗兰特地交代肖恩,让哥哥穿上有现代宫廷风格的服饰。
光暗双子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光之子的弟弟就是普通人,暗之子的哥哥看上去像一个文弱的法师,却如同无底深渊无尽之洋,令人无法测度深浅。
真正让众人吃不准的是这排位是怎么回事,难道圣贤者前面坐的那些陌生的法师全部是神明吗?他们为什么能坐在一位神祇前面?
客人们满心问号,更丧失了主动权,使节们发现自从引见环节开始,就身不由己了,那位俊美得不像凡人的金发青年宛如王者的化身,施放着庞大的压力,举止威仪天成,让人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话去做。
在圣职者的帮助下,现场已经布下了真言结界,可以畅通无阻地对话。
罗兰一句话作开场白,醇厚悠长的语声如暮鼓晨钟:“感谢诸位远道而来,在这座和世界同名的大陆上,作为东道主,我有幸为大家揭开真实的隐秘:第四大陆索雷斯沉没的原因,和这场神战的来龙去脉。”
这的确是大部分客人,尤其是尼普亚斯大陆的访客迫切希望了解的内情,虽然打听了不少小道消息,但是包括夏尔玛大陆的知情者在内,都不够深入和全面。
罗兰亲自施法,手按幻象魔石,将众人拉入逼真的梦境,分别是千年前大黑暗时代的详情,魔族的罪行和天灾,地下遗迹卡农的揭幕,一部分封神的经过;众神竞技场的惨剧,还有前两次神战的具体经过。
当看完,两大陆的来宾都是大汗淋漓,看向一个固定的方向,魔法之王没有进入幻境,还是平平静静地坐在那里。
有敏锐的使节偷偷掏出怀表对时间,发现只过了两秒暗暗惊骇。也有随行的法师脸色微变——法师对时间更是明察秋毫,更确信了几分。
事实上,不管有多少疑问,面对那座三大陆都能亲眼目睹的光之塔,没人会怀疑那是非凡的奇迹。
真正的问题在于三大陆不同的信仰,夏尔玛大陆有席恩打下的基础,降神者的身份和让巨人之神屈膝的力量,都是实实在在的神迹,让人心归顺。尼普亚斯大陆却自古以来就信仰被神化的湖泽精灵梵妮莎,还有其他一些伪神,他们很难有参与感,甚至会本能地怀疑和敌视。
所以敲碎他们的偏见,在逼真的幻境体验中产生敬畏和危机感,比起逐一解释说明事半功倍。
“这、这位就是——”虽然事先介绍过,还是有尼普亚斯的使节战栗着问。
罗兰郑重举起右手:“这位是新神之首,魔法之神,深渊的狱主,冥界的主宰,席恩·奥古诺希塔,在他前面的诸位都是神级法师,也就是十三段的前辈们。”
就算对神明的信仰有所分歧,但是这一刻,就连老谋深算的统治者、冷静理智的法师们,脸色也不免扭曲。
其他不必说,哪怕这位魔法神不是真神,神级法师对于一般人和十三段以下的法师也和神明没两样了,更别说艾斯嘉大陆拥有的是足足五位神级法师!而能够瞬间在大陆之间传送的次元门和浮空城,甚至具有宇航能力的轨道塔,都在在证明,三大陆的距离障壁已经被打破了,不臣服,顷刻间就是跨海战争!而且……尼普亚斯的统治者们汗流浃背——他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抵挡!
夏尔玛大陆的人们相对更加镇定,一来,所有统治者都已经在百月神降仪式上亲眼见证过魔法神的神迹;二来,深渊之门的关闭比神迹更有说服力——身兼巫玛神和地狱之主双重身份的席恩足以让所有人低下头颅。而西琉斯本来就相当于他的属国,民众和臣子对政绩出色的摄政王抱有发自于心的崇敬和爱戴。两个信仰的集中地——巨人教会和蔷薇十字教也正式承认了列文的降神者身份,明里暗里默认了教会从属巫玛神的地位,各方都没有反对的意思,顶多打着各种小算盘。
“我想,诸位来到这里,是请教答案。”罗兰有力的视线扫视众人的目光,得到肯定的答复,那是眼神的言传意会,“那么,我同样声明,‘资格’是需要诚意获取的,在这个世界上,弱者有时连保有生命和获得真相的权利都没有。”
这句话对于在梦境体验了大黑暗时代和两次神战的人们有相当的说服力。
而北方的夏尔玛大陆兵连祸结,饱受邪.教.徒的侵袭,人们有更深的切身体会,当下默默思考,权衡利弊。但是南方的尼普亚斯大陆长期处于和平的大环境下,农耕为主,少有兵祸,与世隔绝,除了和东城有交往的拜亚帝国女王芙蕾雅事先和罗兰书信联系,对整个事件有所了解,听得进友人的话,还是不以为然者居多数,奥克修国的小皇子不悦地道:“您是在威胁我们吗,罗兰陛下?”
旁边几个国家的代表都露出“这是个白痴吗?”的表情,奥克修本国的使臣飞快地抹了把脸,掩盖了绝望的神情——这是个自己国家都赫赫有名的蠢货,却被宠爱孩子的太上女皇派来参与这样的大事。
罗兰不意外,谁说贵族王族就是精英分子?特权阶级是腐败的温床,德修普家族的大部分人就是证明。
如果来的是七窍玲珑的使臣还好,因为罗兰发信时要求说话有分量,能直接决定国家事务的代表入席,使节的队伍有一群统治者的子嗣和贵族夹在其中,歪瓜裂枣什么人都有,各式各样的官二代权二代以次充好,到现在才有人闹腾说明平均水平还可以了。
“威胁谈不上,神明的惩戒才是悬在众生头上的利刃。”罗兰浅笑,“假设这个世界被混乱神再次神罚还能活下来,现今的人们恐怕也不愿意再次倒退回茹毛饮血的年代。”
天青之主眼中浮现赞同的神色,她和她手下的骑士对这句话的共鸣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深。在进入辉龙历,神代以后第一个朝代,也就是日夏帝国短暂的统一之前,这个世界经历了两万八千多年的倒退、落后、原始、灾害、战乱、血腥、使徒的残杀,艰辛的胜利和摸索,那一段漫长昏暗的历史,哪怕她只是听到梗概,沉重的痛苦和悲怆也扑面而来。
而在她出生,日夏帝国分裂,有强大力量的术士用残忍的血魔法和合成魔法迫害各个种族,又是一段和灾难纪元一样凄惨落魄的混沌纪元。
这也是她愿意以一生投身沙场,结束战争,将混乱动荡的世界重归秩序的领域,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悲伤和流血的原因。
席恩抬眼,充满敬意地看了艾路德安一眼。
如果说自神代以来最伟大的法师,就是这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法师君主,戎马一生,团结各族,创造了不亚于剑圣技艺的符文魔法,重新缔造了崭新的秩序,结束了昏暗的长夜,开辟了文明的新篇章。
然后是为了保护艾斯嘉世界前往曙光战场,连同长子都死在黄昏岭线的茱莉亚前辈,可惜她已经真正去世,今天不能到场。
众人脸色惨白,刚才的幻象有一段,来自天青之主的记忆,当地下遗迹的来历揭开,一部分她亲历的历史——那不可能是作假,一个人的亲身经历,和伪造的场景有天渊之别。
文明历经挣扎,走出蛮荒的岁月,竟然花费了近三万个饱含血泪的日月。
那种黑暗无边的生涯,落后野蛮的生活,任何一个已经沐浴过文明洗礼的人,都不愿重新来过。
这也是罗兰半强迫在座的人体会一场“历史之旅”的原因,只有让事不关己的人们有真实的触动,才能产生基本的自觉。
“倘若这次再失败,恐怕我们也不用再重来一次,直接化为宇宙的灰烬。”诺因忍不住开口道。
“这是你们的神说的吗?”还是那个王子托普森,他刚刚恰好在打瞌睡,错过了现实只有两秒的幻象,这会儿用不服气的口气嚷嚷,“我们可不信仰他,他凭什么决定我国的命运?”连他的狐朋狗友们都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瞪视他:这家伙刚才在睡大觉吗?
“就凭实力!”西琉斯四公主埃西亚大怒,冷翡翠的眼眸射出挑战的意志,剑柄的环扣发出清脆的声响,“比如恶魔,邪.教.徒,他们对民众的屠杀和献祭,需要什么理由?就比如我和你决斗,我也可以砍下你的脑袋!”
“你……女人,你瞧不起我吗?”托普森怒吼。
作为西琉斯代表的王妃艾丽西亚正要训斥女儿,席恩冷冷地道:“我的妹妹,当然可以瞧不起你。”
震撼的冲击传遍全场,没人料想到魔法神会为一介凡人动怒,维护自己的胞妹——这只是附体列文皇子的血亲啊。
妹控……杨阳等人心中滴汗。
埃西亚满心雀跃,雪莉尔也俏脸生晕,妹妹在大庭广众被强大护短的哥哥保护,别提有多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