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胜酋脾气很好,哪怕别人对他爱搭不理的也半点不生气,说话不疾不徐,总是带点笑意,又不显得聒噪,十分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上一辈子正是因此,应翩翩才会与他相处得不错。
其实他此时发现,单从表面脾气来看,这个人跟池簌稍有一些相像。
邹胜酋提到了唐记,顿时让应翩翩想起了那一天的雨夜,池簌还是韩小山的样子,来了他房中,送给他一袋杏脯,还有一袋刻成各种小动物的石子。
应翩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在这里心情不爽,也得找别人的不痛快,邹胜酋还从未见过应翩翩真心实意的笑是什么样子,此时无意中目光一转,恰好捕捉到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浅笑。
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在月光下几乎显得根根分明,蝶翼般轻轻一眨,微挑的眼角显出几分近乎妩媚的弧度。
邹胜酋不由怔了怔,一时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直到应翩翩看过来,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移开目光。应翩翩心想,既然傅寒青已经把自己没事的消息送到了应定斌那里,那么应定斌肯定就会告诉池簌他还好好活着,这样两人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不知道池簌现在在做什么。
但应翩翩表面上没有把这些难得的柔软情绪表露出来,而是微微抬了下巴看着邹胜酋,有几分倨傲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接着说呀,你不就是过来给我说话解闷的吗?我又没让你停!”
邹胜酋“啊”了一声,抱歉地说:“是,是小人失职了,只是刚才一时想起家乡,有些出神。也算是和您分享同样一份思乡之情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将军这些日子怕您饮食不惯,特意为您请来了一名京城来的厨子。每年专门做北方的饮食。他对您还是十分惦念的。”
应翩翩唇角微挑,仰头喝了口酒,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惦记我也没用,反正我是见了他就讨厌,你若是在我面前提他,想为他做说客,那就滚蛋。”
邹胜酋连忙道:“是,是小人僭越了,您别生气,小人不提就是。”
应翩翩瞧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还算识趣,于是弯腰拎起一坛没开封的酒,往他面前一放,说道:“罚十碗。”
邹胜酋起身,笑着冲应翩翩弯腰一揖,说道:“小人遵命。”
应翩翩显然不怎么爱听别人废话,因此两人只是沉默地喝酒,不多时,两坛酒就空了。
傅寒青给应翩翩找来的都是好酒,入口温和,后劲绵长,纵使邹胜酋酒量极好,喝到最后,也不禁有些头脑昏沉。
他甚至觉得应翩翩是故意要灌他,但一转头时,却发现对方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玉杯倾倒,滚落在地,他的一只手垂落,由腕至掌及指延伸出修长优美的线条,另一只手臂则枕在头下,广袖堆叠,掩去半张微微泛着红晕的脸。
邹胜酋站在旁边,看了片刻,低声道:“应公子?”
应翩翩没有动。
邹胜酋着魔一般轻轻抬起手,向着他的脸上挨去。
手指渐近,他的心跳越快,紧张的几乎屏住了呼吸,但眼看就能碰上一碰了,应翩翩却偏生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邹胜酋猛然收回手站直。
应翩翩坐起身,按着太阳穴,根本就没正眼看他,只是随意地说:“你还没走?”
邹胜酋道:“是……小人是想送您回房的,总不能把您撇在这啊。”
应翩翩“呵”了一声,说道:“酒量不错。”
他站起身,转身而去:“用不着送,回去罢。”
邹胜酋还站在原地看着应翩翩的背影,因此无从发现应翩翩此时唇角微冷的锋芒。
他故意给邹胜酋制造机会,原本是打算看看他会不会趁着这个当口向自己下手,却怎么也没想到,邹胜酋并未动手杀他,而是想摸他的脸。
如今是特意加深了对此人的防范和关注,在原书中,应翩翩可从没看出邹胜酋还有这样一份心思。毕竟不管心里怎么想,对方后来冲他下了杀手这件事可是实实在在的。
一名敌人,竟被发现对自己抱着些微觊觎之心,这只能说——好极了。
应翩翩微微一笑,目光中充满了趣味。
邹胜酋,你的弱点,可是被我抓住了呀。
他看着满身酒气,醉眼朦胧,实则伺候洗漱的下人一去,应翩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神情冷静地从床下找出了几样东西,一一检视过藏好,跟着和衣躺倒在床,准备休息。
他没有放下帐子,月光无遮无拦地洒在床上。
应翩翩躺了一会,忽然抬起眼来,望向窗外如钩的明月,良久微微叹了一口气,取下发簪随手扔在一边,翻身睡了。
第114章 风雨迷津渡
同一轮明月之下,数骑快马驰骋在风中,仿佛在与月光赛跑。
池簌跑在最前面,随着与那座渔村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心也仿若被马蹄胡乱踩着一样,越跳越快,越跳越乱。
这些日子,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四处搜寻应翩翩的下落,而也终于又在几处地点中发现了与之前同样的夜明珠粉末,大致确定了他们要搜寻的方向。
官府与江湖配合查探,几乎进行了撒网式的搜索,终于得到消息,有人曾在一处渔村的附近见到了与应翩翩他们极为相似的几个人。
池簌一边飞书令当地分舵中的手下盯住渔村,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向那边赶去。
风从耳畔呼呼掠过,刮面如刀,池簌并不在意,马儿似乎也已经奔跑到了极限,四蹄如飞,手下在他的身后落出老远,后面依稀有人大叫道:“教主,就是前面那片村子!”
池簌手指一紧,索性飞身下马,运起轻功向前跑去。
紧接着,他猛然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