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 这里又没有别人，你怕什么？”顾许摇了摇周露的手，对她撒娇。

周露谨慎地看了看四周, 确实没看到人, 她又看向远处小小的村落。

“这么远, 没人能看到我们。”

“就算能看到，应该也是两个模糊的小点。”顾许道。

“许许, 你一点也不怕？”

“不怕。”

顾许一脸无所谓, 好像就算被看到也没什么关系。

“周医生，你亲不亲我？”顾许问。

周露笑了笑，“不是要打赌？”

顾许道：“那我让一让你, 你先猜。”

“有没有人给我发简历？”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我猜有，而且不止一份。“

“那我就猜没有。”顾许自信地说：“周医生，你要输了。”

周露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许许, 你先看看结果。”

“看就看。”

顾许觉得自己不会输，她早上起床时还特地看了一眼，没人发简历，连找她咨询工作的人都没有。

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赢了, 吻周露一下, 而周露要吻她吻到她满意为止，她可以尽情使坏，只是想想嘴角就要飞起来了。

可是，当她在周露的注视下打开招聘软件, 她傻眼了。

明明早上还无人问津的招聘信息, 现在已经收到了几条咨询消息, 还有两份简历。

“许许，你输了。”周露笑着俯身过来，在她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顾许有些难为情，但还是愿赌服输。

她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这次换周露说这边没有人，不用害怕。

顾许脸红了，她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她拿自己当诱饵，想把周露引进陷阱，结果自己先掉了进去。

她闭上眼睛，双手攀着周露的肩，仰头吻上去，周露的唇瓣先触上来，顾许一时分不清这算谁主动。

顾许渐渐察觉到在这个吻中占主导的人不是她，她有些“恼怒”地咬了周露一下。

她被周露骗了。

明明周露也想亲她，但弄得好像是她一个人想，可恶。

周露被咬，有些吃痛，但她没有立刻停止这个吻，她还没有满足。

吻到后面，顾许摆烂了，她睁开眼睛，盯着有些刺目的阳光，看周露还在吻她，很入迷的样子。

她心里那一点小火苗就熄灭了，有些心花怒放。

结束后，周露问她：“许许，这个吻你还满意吗？”

顾许被问得有些懵，好像刚刚输的人不是她，而是周露。

她没好气地推了周露一把，却没有用力，怕周露掉到田里去。

“这里好晒，走了。”

顾许提着裙子跑路，甩开周露一段距离，嘴唇还是麻麻的，她怀疑自己今天涂的口红都被周露吃掉了。

走到树林里，没那么晒了，但无可避免地又闻到一股刺鼻气味，顾许屏住呼吸往前走。

“这是桉树林。”周露追了上来，解释道。

顾许点点头，捂着鼻子看高高直直的树，说：“我们先走出这片树林吧，周医生。”

“好。”

顾许一个人跑在前面，让周露来抓她，好像她们一起在树林里玩捉人游戏，虽然还不是秋天，但也有很多树叶掉落，看起来很美，顾许有一种自己在拍电影的感觉。

忽然，她停住不跑了，还后退几步。

“周医生，你看！”顾许有些惊恐地指着前面道。

周露眼里只看得到顾许，没注意其他的，顺着顾许指的方向才看见那边还有个人，一个男人。

男人头戴一顶劣质的黄色假发，身上穿着红裙子，脚上的鞋子有些脏，但细看也能看出是跳芭蕾的鞋子。

“许许，这是之前潜入过我们家那个异装癖？”周露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他！”顾许肯定地说。

男人在落叶中跳舞，舞姿虽然不怎么美妙，但跳得如痴如醉。

顾许心情复杂，没有出声打扰，跟周露静静站在一边。

终于，男人停了下来，但依旧没有看到她们，只是理了理裙边，慢慢在地上坐下，再平躺好，从地上捡了两片发黄的树叶盖在眼睛上。

周露道：“他在模仿一部电影里的场景。”

顾许好奇地问：“什么电影？”

“《战火中的芭蕾》，中俄合拍电影，没怎么宣传，比较小众，之前我室友拉我一起去电影院看过。”

顾许摇了摇头，说没听过这部电影。

她又看向躺在地上那个男人，不知怎么她觉得男人除了异装癖，其他方面好像也有点异于常人，给人的感觉像是生了病，心理上的。

此刻他好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许许，我们走吧。”

顾许跟着周露换了一条从旁边岔开的路，不去打扰那个男人，顾许频频回头，看到这个男人让她想起了周露之前跟她说过的那个疯了的姐姐。

“周医生。”

“嗯？”

“没什么。”顾许知道问不出什么，因为周露之前似乎也是不认识这个男人的。

最后，她只不放心问了一句：“周医生，这个男人一个人在这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周露没有回答。

她们两个停了下来，看见那个男人还躺在哪里，又陆续往自己身上盖了很多片叶子，像是要用叶子把自己给埋了。

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一道焦急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两个大妹子，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儿子，他今天是穿红裙子出门的。”

顾许和周露一起回头，看见一个头发白了大半的女人一边朝她们走过来，一边打量四处。

“阿姨，你看看那是不是你儿子？”顾许抬手指了指。

女人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儿子躺在地上，身上快被树叶给埋了。

“是我儿子，谢谢你们。”女人说着就要去找她儿子。

周露突然道：“阿姨，我是医生，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儿子是怎么回事吗？”

女人回过头，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明明好好的，但出去打了两年工，回来后就变这样了，村里人都说他疯了，唉……”

“我也去问过我们村里的医生，医生说这他没法治。”

“可能要找心理医生。”周露道。

“我们这里哪里有什么心理医生，等他自己想明白就好了。“女人说着又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向她儿子。

“周医生，我们走吧。”顾许拉了拉周露的手。

两人走出去很远，顾许才道：“周医生，我突然觉得那个男人好像也有点可怜。“

虽然之前男人偷了她的衣服，还吓到她，但此刻，她确实起了恻隐之心。

“周医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人都是很复杂的，无论做什么都有背后的行为逻辑，一个人的现在是由他的过去塑造的。”

顾许道：“周医生，我觉得你也很复杂，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露笑了笑，“许许，你想当我肚子里的蛔虫？”

“才不是，不跟你说了。”

顾许往前面跑去，周露回头看了一眼，才追上去。

回到家后，已经没什么时间，周露快速煮了一锅面，对付了午饭，就去上班了。

顾许则是打开招聘软件，认真看了看两个求职者的简历，给她发简历的两个都是女孩子，刚刚大学毕业，个人介绍中有提到是远山镇的，想回家乡发展，镇之下的村庄也算家乡。

顾许看得有些感动，没想到真的有人像周露一样愿意回家乡发展，但是她又有些感伤，因为她，周露很快就要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之前她追着周露，周露觉得自己不会离开家乡，跟她不会有结果，拒绝过她多次。

好不容易她排除了异地的阻碍，来到周露身边，到头来，还是要带周露离开这里。

顾许其实很明显地感知到，周露是放不下自己的家乡的，就拿刚刚去看梯田，回来时经过桉树林碰到的那个异装癖来说，就连她都起了恻隐之心，更何况周露这个医生。

但是周露做出了选择，周露选了她。

对于周露的选择，她本应该很高兴，但她并没有意料之中那么高兴。

不知不觉间，她习惯了这里，也很喜欢这里的生活，虽然不是全部。

之前生活在城市，她不是全然地喜欢那里，现在也一样，只要有确切喜欢的地方能把她留住就好了。

但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吗？

她们只能被周思佳和贾清逼着离开这里？

顾许正发愁，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她以为又是周思佳和贾清，本打算不理，但她突然接到一个周露的电话，让她开门，她跑出去一看，发现来的人不是周思佳和贾清，而是芹嫂夫妇，还有金树荣。

顾许只见过芹嫂的丈夫一次，那次是夜里去串门，再见也觉得有些陌生。

“许许，我还要上班，芹嫂会详细跟你说的。”周露说完就挂了电话。

顾许将手机拿在手里，看向芹嫂，又看了看金树荣。

芹嫂笑道：“顾许妹子，把门打开吧，是周医生让我们来帮你把西瓜运下山的，你不是要寄西瓜给你那些粉丝？”

顾许惊讶地睁大眼睛，周露时间那么紧，赶着去上班，还帮她把寄西瓜的事情安排好了。

“金树荣也是周医生叫的吗？”顾许疑惑地问。

“不是，他是路过，主动要帮忙的，顾许妹子，有我在，你别怕，周医生让我帮忙照看你。”

有了芹嫂这句话，顾许也放心了，有芹嫂夫妇在，量金树荣也不敢做什么。

“顾……”金树荣斟酌了一下，将“小姐”两个字咽回去，跟芹嫂一样改叫顾许妹子。

“顾许妹子，我真的改了，我知道你跟周医生都是好人，为我们桃源村的发展着想，我保证以后都不乱来，不然就不得好死。”金树荣举起手发誓。

芹嫂皱了一下眉头，“树荣，你门牙怎么少了一颗？”

金树荣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光头，“之前夜里摔了一跤摔的，可能是之前做坏事，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顾许心中纳罕，金树荣这种干坏事的人原来也信这些。

“进来吧。”顾许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芹嫂的丈夫是一个有些木讷，话不多的男人，跟芹嫂正好互补，进了门，等顾许告诉他们西瓜在哪里，就扯着金树荣干活去了。

金树荣四处张望，被芹嫂的丈夫一把拽走。

芹嫂也要上去帮忙，被丈夫一句话止住了，“你陪妹子说话，我们两个男人干活就行。”

芹嫂的丈夫有一辆大卡车，是专门搞运输的，不过都是在镇上跑，很少能在村里看见他。

周露是去上班时刚好碰上芹嫂的丈夫，就拜托他给顾许运西瓜下山，芹嫂丈夫很爽快地答应了，雷厉风行，在家吃了饭，没喝酒，就跟老婆一起过来帮忙了。

顾许从芹嫂这里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第一次感受到“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的温暖。

卡车开不进院子里来，就停在外面，芹嫂丈夫跟金树荣动作迅速，两人一趟都能抱两个大瓜出来，抱到外面装卡车。

“顾许妹子，你这西瓜上怎么还贴了纸条呢？”金树荣问。

顾许没跟他较劲，毕竟他是主动来帮忙的，便回道：“都是写给粉丝的祝福。”

金树荣笑说：“我这两天也看了一些你的直播回放。”

顾许有些意外，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树荣道：“你播得很好，难怪粉丝那么多，我们村的发展就靠你了，顾许妹子。”

金树荣说完又进楼梯间抱瓜去了，顾许却感觉金树荣推了座山过来，虽然她有帮助桃源村发展的念头，但金树荣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芹嫂拿胳膊碰了碰顾许的，笑道：“顾许妹子，我也觉得你可以。”

顾许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再自信也不可能自信到能背负一个地方的未来，更别说她可能马上就要被迫离开，一旦周思佳和贾清把她的秘密泄露出去，村民们会怎么看她，她不敢想。

“砰”地一声响，一个西瓜碎在院子里，顾许看过去，芹嫂的丈夫有些尴尬地抱着手上剩余的一个西瓜。

芹嫂道：“怎么那么不小心，那是顾许妹子要送给粉丝的。”

“没事。”顾许回过神，走过去，从碎成几瓣的西瓜中撕下自己写的祝福。

“家里还留了一些自己吃的西瓜，可以补上，不急，叔叔你慢慢搬。”顾许安慰了因为失误而浑身不自在的男人。

两个男人继续搬西瓜，都比之前更小心，顾许自己去厨房角落抱了一个小一点的西瓜出来，贴上祝福，自己抱到卡车边上，交给芹嫂的丈夫。

芹嫂把摔成几瓣的西瓜洗了洗，招呼他们道：“这瓜没脏，我洗了一下瓜皮的灰，别浪费，一人一块吃了吧。”

顾许从芹嫂手中接过一块不规则的西瓜，其他三人吃得快些，吃完把西瓜皮扔到垃圾桶里，顾许发现他们都没吐西瓜籽，顾许吃得慢，西瓜籽先抓在手里，打算等吃完再一起扔掉。

芹嫂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她。

“顾许妹子，你们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吃东西都斯斯文文，真好看。”

顾许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加快速度。

芹嫂又说：“顾许妹子，你把西瓜籽扔在院子里，浇点水，过不了几天就会发芽的。”

“真的吗？”顾许欣喜地问。

芹嫂道：“你可以撒在边缘，能不能结果，果子能长多大就看运气了，我儿子星星总是这样做的，现在院子里就有几个这么小小的瓜。”

顾许看着芹嫂用食指和拇指圈出的圆圈，笑了。

“虽然小，但是很可爱啊。”

顾许记得自己以前还买过小西瓜佩饰，看着很真，但是因为从来没见过那么小的瓜，一看就觉得是假的。

“芹嫂，我能去你家摘一个小瓜吗？”顾许问。

“怎么不可以。”

“我就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娃娃怎么都喜欢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顾许笑了笑，“就是喜欢。”

“我们现在去？”芹嫂问。

“等晚上回来再去摘，芹嫂，我们现在下山，今天晚上能回来吗？”

“能，把西瓜卸下来也很快的，打包什么的都是快递那边的事了，就是回来应该也七八点了，天黑了。”

“没关系。”今天能回来顾许就放心了。

西瓜装好了，还差几分钟到3点。

顾许锁好门，四个人准备出发。

“顾许妹子，你坐副驾。”芹嫂安排道。

“芹嫂你呢？”

“我跟树荣一起在后面看着瓜。”

顾许有些不好意思占着副驾，还是芹嫂搬出周露，说要帮周医生照顾她，他们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坐后面也坐得，顾许才上车。

顾许上了车，坐在副驾，有些尴尬，尽量看着窗外，好在芹嫂的丈夫也没有找她说话。

卡车经过招待所时，顾许低了下头，她看见了贾清和周思佳，她们没看见她，在院子里翻动被子。

卡车开远，顾许松一口气，不然她怕她们又追上来纠缠。

她得把西瓜先运下去。

“顾许妹子，你跟那两个姑娘有什么很大的矛盾吗？”芹嫂的丈夫居然开口了。

顾许愣了愣，明白过来，叔叔是在问周思佳和贾清。

“嗯。绝交了。”顾许言简意赅，不想多说。

男人觉得有点严重，也不再问下去。

顾许好奇地问：“叔叔，你怎么也认识她们？”

“我家狗前几天咬了她们，昨天她们来我家里吃了饭，还问能不能在我家住下，我们没有客房就拒绝了。”

“原来是这样。”顾许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开始下坡了，芹嫂丈夫认真开车，顾许也不想再说话，转脸看向窗外。

后面的车厢，芹嫂和金树荣坐在一层厚厚的泡沫箱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芹嫂教育金树荣以后真的要好好做人，才有可能娶到老婆。

金树荣连连点头，“是，已经改了，芹嫂说得对。”

金树荣其实想单独跟顾许说几句话，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他想告诉顾许，不用担心周思佳和贾清那两个女人搞破坏了，因为他已经威胁了她们。

*

5点过，卡车到了镇上快递点，好几个人帮忙卸货，顾许再三要求他们好好包装，让他们按照每个西瓜上面贴的纸条上的地址寄，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