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敞从来真正没有和苏佑说过,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真正的模样是有多绝望又是有多狼狈。
苏佑把一切都想得周全,自己瞒下消息,用幻术蒙蔽他的眼睛,甚至还能佯装无事地他嬉笑撒娇,背地里早就做好了自堕的打算。
而且还特地等到他归来后,种下失忆术,删掉他自己。
就当他这么多年的苦,这么多年的狼狈,连带着他自己都没出现过。
不让众生难过,也不让陆敞难过。
他对于自己生死轻飘飘地就决定了,苏佑很笨,笨得想不到自己的幻力比不过陆敞的武力,法术被压制住,又聪明得从头到尾陆敞都看不出来他抱了必死的心。
还能笑,还能撒娇,一点血都没留,哄着人陪着他睡觉,甜言蜜语轰击得男人轻易松了身心,所有情绪激烈地生离死别,他都没有过,分明他在男人怀抱里沉睡过去的时候,都是笑得又甜又软的。
所以陆敞醒过来好一阵,都无法接受苏佑自堕的事实。
然而那块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玄极镜却清晰地记录着,苏佑是怎么踏入那片荒芜深渊的。
无数次提醒他,他的爱人如何离开他。
原来出了亚主神殿之外,一切世界都已经崩溃了,第三位神明降生已经迫在眉睫,只是瞬息,就是世界崩殂,宇宙重开。
陆敞看着镜子里,绝美的神明在光亮里,被散成粉末星点,落在万物之上,滋养众生的画面,他真的恨过苏佑。
恨他不知自己轻重,恨他赤诚神性。
更恨他,对自己狠得让他痛彻心扉。
不要名姓,也不要他。
又为了他,不哭不闹地走入死境。
他甚至连知晓的余地都没给陆敞,陆敞只是睡了一觉。
他就没有苏佑了……
陆敞动过毁天灭世的念头,毁了自己毁了世界,毁了尚且稚嫩的第三位神明,全都一起去陪苏佑。
但是每每想到这是苏佑用命换回来的生机,他就又卸了杀意,看着万物疯长,神明演化,而他和苏佑的那位突然降临的弟弟成长,逐渐顶替掉他的位置,成为复苏万物的新主宰,开始建立秩序。
他隐姓埋名,在各个世界流窜,狼狈地拼凑他的爱人的踪迹。
复生死神,本身就逆天而为,天罚必然降下,纵使他是第一位神明也完全无法逃脱,他为了能脱身寻找碎片,不得不撕裂神格,一半守在神界,一半落入万千世界,在绝望中搜索渺茫的希望。
终于他最费尽无数辛苦,才把碎片全部捡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在诸神之战中突兀出现,抢了当初最强大的邪神虎视眈眈的主神位。
其实登临主神之位本来不是他所愿,但是主神只为了可以掌握万千世界,甚至可以瞒过法则,他这才在诸神之争中动了手,在主神王冠卫冕之日,他满心欢喜地恢复完苏佑的神体,皇冠熠熠生辉,他赤诚期待地对着他的爱人,期待苏佑能给他一丝回应。
然而华袍曳地,他是众神至尊,他的爱人却犹如华美朽木,不能动不能言。
连看一眼,都没给他。
万神在主神殿外参拜敬礼,华丽的宫殿处光辉灿《路人甲就不该是美貌值top》,牢记网址:m.1.烂,却没有人看见,崩溃的主神将一具完美而僵的美人抱进怀里,无神无措地变回了一无所有的乞丐。
他的苏佑,还是没有回来。
七情六欲,五感神识,全都没有,这些无形又存在的事物随着躯体回归的几率极小,但是倘若,倘若真的上天垂爱,苏佑最早就应该在他的主神卫冕之日里,坐上他的侧位。
竟是,一丝幸运都没给他。
那天,他在宴会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强行割裂自己,逼迫自己施法掩了苏佑面容,把苏佑投入进小世界里,再把自身囚禁住,用禁咒控制自己不能下界,生生在天上看着苏佑一点一点重新拾起五感神识。
整整一百年,苏佑在小世界里轮回了一千世,这一段记忆他在苏佑重拾五感神识七情六欲后,全都私自封闭了。
苏佑不知道,而且没有察觉自己还经历过这么一段,他太笨了,察觉不到中间的断带,他只以为陆敞辛苦绝望,却不知道那淌着血的一百年,至今是陆敞仅次于失去苏佑的禁忌。
纵使一开始就知道万般艰辛苦痛,但是其中艰涩苦难也并没有减弱。
甚至借着醉意强行割裂自己,封闭自己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冲动,亲自下界打扰了人间秩序,乱了苏佑历劫,要想苏佑恢复,这是必经之路,但是却犹如在他心头凌迟,血液再漫进腹腔中。
死亡,绝望,心疼,横冲直撞。
那段时间所有的记忆,他都无法再触碰一遍。
太苦太痛了。
没有五感神识的残废,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遇到和美人世,自然善终,但是更多的却是凄楚悲哀。
疾病缠身,贫苦交加,人间万苦,无数缺憾。
他亲眼看着苏佑在人间尝遍苦楚,看着他生老病死,却无能为力。
看他笨拙地一次次在轮回里打转,死了生,生了死,跌跌撞撞的学会嬉笑怒骂。
他的爱人在受苦,而他却在神界独享尊荣。
莫大的悲哀讽刺。
他恨极这种滋味,于是大刀阔斧改造了神界,将神界与亿万小世界接通,流转运行皆有管理,空间世界营运而生,并且迅速发展。
他将他的一半神格佯装作系统,陪在他身边,那百年里的苦,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也是他的神格无意中探知,纵使苏佑神识迷离,七情蒙蔽。
但苏佑在想念他。
苏佑总是会问:“我总是觉得有个人在等我,可是我不知道是谁。系统,你知道吗?”
他的神格陪在他的爱人身边,无从提供只言片语说明自己的身份。
相爱相伴难相识。
他们两个明明是整个宇宙中,最强大的神。
却苦楚满身,咫尺之间却远过海角天涯。
苏佑恢复七情六欲的那一日,他立刻下界去接他,当日苏佑正在小世界里修身成佛,他强行介入,断了苏佑的命定断尘路,他生生挨了两百下天罚。
一百下是以他以主神之位介入世界。
一百下是以他私自介入了苏佑的修佛路,乱了他的命理秩序。
他颓败伤溃,却抱着恢复鲜活的苏佑高兴不已。
失而复得,百转千回地一路艰辛地走来,其中狂喜难以言喻。
但是,他的苏佑还不会爱他,情窍未开连带着他的审美也被蒙蔽。
他真以为自己平平无奇,无人爱他,每日跟在陆敞身后,笨拙乖巧地叫他哥哥。
只把他当做哥哥。
陆敞压根就被没想过当他哥哥,哥哥的称呼都是奔着情哥哥去想的。
他实在忍受不了苏佑亲密又疏离的模样,但是再不可能让苏佑进入小世界,再尝一遍百转千回的苦,于是生生地动用了自己身上遗留些微的幻力,造了虚幻的小世界,瞒过法则眼目,篡改苏佑记忆充作智能AI投入为他制订的世界,他自己也不得不□□切片才可以保持世界完好,才可以相安无事地陪在他身边。
其实苏佑从未是什么所谓路人甲,剧情原著从头到尾他都是主角,但是苏佑是幻神,世界因为他的幻力而起,他自己的意识无意中篡改了世界走向。
他觉得自己是路人甲,那么整个世界都会默认他是路人甲。
陆敞发现的时候,已经□□数片,幻力枯竭,不能再乱动世界设定。
而且他没有料到,他的□□切片居然在虚幻世界里也能打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