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各自分明,孙家结婚请客,请的人自然也都是吃得起这种私房菜的舌头。
寻常人家办喜酒肯定是要去酒店办的,孙家得益于老爷子的眼光,乡下这处老宅当真盛得下多少大事务。
按理,结婚酒要应付的人客不可能少于年前爷爷生病请客的数。
但孙施惠轮到自己的事,他反而不愿意声张了。拟的宾客除了要紧的、推脱不掉的应酬关系,就妻子娘家那头了。
他和老罗约人数,说和上回差不多。前厅这里满打满算,勉强放得下。
结婚前,汪盐口口声声说不喜欢这些俗务的。到了,她还是亲自过来了,因为妈妈娘家那头的人数和她要请的朋友,都得她自己算了估。
而问到孙施惠上回在爷爷院里请的那些或政或要的人,他却轻微地摇摇头,和汪盐私语的空隙,说结婚不请这些人。
爷爷生病还好说,事死事生的,那些人凭着交情,不怕什么嫌疑。
偏就是这种红事。孙施惠谨慎也自觉,说能不沾惹就不沾惹,人多口杂的,“有些情谊乃至情分,也不是在这些俗套上见真章的。”
汪盐仰首看他,孙施惠不解,反问她,“想说什么?”
“想问问施惠少爷,在公司的时候,是不是还挺受欢迎的?”因为正经、严肃的时候,勉强是个人。
“不,他们跟你一样,很烦我。”
汪盐撇开他的目光,“你资本家的仇恨,别带上我。”
某人站在前厅廊下,是日,惠风送暖,春光明媚,捣碎金箔颜色般地折射在墙上疏影里。
孙施惠手里夹着烟,咬到唇上吸一口,簌簌的烟灰落到了廊檐下的迎春花上。他也不管,只歪头揶揄他的新娘子,“哦,那么他们烦我,你不烦,是不是?”
汪盐懒得理他,手里捧着罗师傅带过来的平板。她和他说正经事,“你家汪老师说前菜八碟里有一个锦绣卤水四拼,如果可以的话,跟罗师傅商量一下。”
汪敏行不肯带四,说谐音不吉利。
孙施惠抛了手里的烟,头凑到汪盐耳边,看她手里的平板,吐槽口吻,“老汪看不出来这么迷信的啊。”
汪盐头往边上让,某人得寸进尺,愈发地“贴”过来。
最后汪盐干脆在廊下石板凳上坐下,孙施惠拖她起来,说那上头凉,“阿秋说了,你不能着凉。”
明明是句好话,从他嘴里出来,就阴阳怪气的。
汪盐问他,“你改不改?”
“我哪里要改什么?”某人好整以暇地笑。
“菜单啦。”
孙施惠装作会过意来,怂恿她,“你是女主人,你去和老罗说。”
再提醒汪盐,“要厨房师傅修改菜单跟资方要求编剧改剧本差不多,碰到臭骨头的,要骂人的。”
他再笑话老汪,四拼是最精简的,或六或八,都俗气了。
汪盐难得坚持,“他们传统嘛,听到个四,总归不喜欢的。你看老汪这些年,哪有这样过,他从不矫情忸怩的。只是因为……他认真当是女儿的喜宴而已。”
话音刚落,孙施惠纠正她,“什么叫当是,是就是。”
他说着,就来牵汪盐的手,正色地要她亲自去跟老罗交涉。说不要紧,老罗不肯改,他立马换主厨。
没什么不能改。老罗满口应下了。孙施惠要的就是汪盐有主人的自觉。
试菜很顺利,前菜八味是老罗提前准备好了带过来的,主要就是十八道热菜。
最后一道热甜品,一道冷甜品。
正好合一对新人,二十八岁当头上的新婚。
饭后,孙施惠喝茶的档口,征询了岳父岳母的意见,当即敲板了菜单。
一周的时间准备请柬足够了,婚宴酒就定在20 号的晚上,正好当天春分,日子好。时刻点由阿秋去请老师傅算好再定。
隔了一天,阿秋等施惠晚上回来,就通知了他和盐盐,请柬上的时辰点定好了,19:19。
人客未必都能准时,反正啊,“这个点要准时放炮仗就是了。”
阿秋千万叮嘱着施惠,不准误了这个时辰。
晚上书房里,孙施惠和汪盐连夜准备请柬。
上头其他的字都是凹印好的,就是宾客的名字,得一一誊写上去。
以表尊重。
汪盐负责念名单,孙施惠负责誊写。
某人碰到一时想不起来的字,还要凑过来看,汪盐诋毁他,“文盲。”
孙施惠把笔递给她,“你来。”
她不高兴,且必须客观承认,他字漂亮些。
一时沉默里,她问他,“结婚前送礼的礼单,是你亲自写的?”
“嗯。”孙施惠没所谓地应着。
“……”
孙施惠横起笔来,灯下,他拈走软笔头上沾着的一丝绒毛,也告诉汪盐,“那天那个本家字写得太难看了。爷爷要孙津明写,他写还不如我写。我的迎嫁礼单,为什么要假手他人。”
和她说话分心了,孙施惠写错一个人名,这张请柬只能作罢。也怪她,“别和我说话了。”
汪盐有些想笑,说着到他身边把那一张写坏的拿走,免得误掺到正式请柬里去。
只见孙施惠的笔迹把那写错的人名涂捺掉。而上头新人的名字,樱粉底烫金凹印,干干净净,绝无错处:
……
3月20日(周日;19:19)
良辰吉日,佳偶天成
新郎孙施惠 &新娘汪盐
敬备喜酌,恭候莅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