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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 60(1 / 2)

《盗墓架空》无头 猫靴 12016 字 2022-11-21

这是网路版本篇的最后一段了,接下来还会有两篇番外。再剩下的就是实体书的内容了。

60.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几近窒息。

爆炸造成了浓密烟雾、飞散石块、瀰漫灰泥。我发誓我醒来时的咳嗽,必然从肺里咳出了厚厚的飞灰。我眼前一片黑暗,耳朵异常疼痛,我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咳嗽声,耳朵自顾自的嗡嗡乱响。空气中有一股黏腻的烧灼,很令人不舒服的气味,但现下实在不是抱怨的时机。

我呻吟着,挣扎的坐了起来,我的头痛的要命,两眼发花,全身都难受。缓过气之后,我才意识到,除去耳朵里持续不断的嗡嗡声以外,好像有谁一遍又一遍的,在哪里喊着我的名字。

一开始我怀疑是幻听,于是我微微偏着头,集中精神,仔细倾听。

好像真的有什么声音。好像不是我的错觉。

我伸出手,摀住耳朵,用力吞口水,希望藉此减低耳鸣的症状。然而,非但没有太显着的改善,我反而觉得我好像在耳朵附近摸到什么温热的液体,但现下我实在无心追究。

「吴邪……吴邪……」

那有点像是闷油瓶的声音。

跌跌撞撞的,我奋力起身,将我的脚用力从石块堆里拔出来,试着朝声音来源走过去。力气不足,步履不稳,我没几步就趴在地上跌了。然而,我死命的咬紧牙根,站起来,再走,再摔,再走。

「我、我来了……」

哑着嗓子,我的声音传不远。

「吴邪……吴邪!」

我逐渐接近叫唤的声源,并且听到一些其他的声响,类似翻动石块的声音。

「吴邪!吴邪,你听的到吗?」

「我在这里,」我咳嗽着,瘖哑的不像话:「我在这。」

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得我睁不开眼,将双眼瞇成一条线,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三叔手上高举着打火机,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着急的走来走去,四下察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三叔的身边站着闷油瓶,闷油瓶背对着我,面对一大片瓦砾堆,像是发了疯似的,拼命的搬开石块,一边搬,一边大吼:「吴邪?……吴邪!」

「……我在这。」

我微弱的声音完全被盖过。于是我只好忍着痛,挪动身体,走上前去打算阻止他们两个继续搜寻。三叔先注意到了我的出现,他张开双臂,朝半空中挥了一下,做了个近似「谢天谢地」的动作,快速的朝我走来,用力将我抱紧。三叔的拥抱很粗鲁,勒着我脖子,又朝我后背使劲拍了好几下。我原本就已经头昏脑胀了,被他这么一搞,眼前马上黑了好一阵子,还不断金星乱冒。

三叔的喉结动了动。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我耳鸣得太厉害,抑或是他说的太小声,我不确定他说了些什么,或是他究竟有没有说些什么。

但是他的眼睛,却无比晶亮。

注意到我在打量他,三叔若无其事的转过身,背对着我,避开了我的视线。三叔一侧开身子,我才注意到,闷油瓶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还跪在那里一劲的挖着。

三叔连忙快步向前,想拉住闷油瓶,但是闷油瓶根本不理会,用力的甩开他的手,丧心病狂的继续挖掘。

「……在这里,」我也随着三叔上前,试图拉闷油瓶:「我。」

「吴邪……吴邪?」闷油瓶喃喃的说道,沾满石砾的双手流出鲜血。

「我在这里,」我说:「我没事。」

闷油瓶唐突的转过身来,用一种见到鬼魅般的可怕神情紧盯着我,他的眼神中有着焚烧的疯狂,有一瞬间我几乎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他定定的看了我几秒,猛然伸出双手,用力捏住我的肩头,他的劲道很大,我不禁吃痛的哀叫出声。

「你干嘛?」

「……对不起。」闷油瓶立刻松手:「对不起,吴邪,抱歉。」

「等、等一下,如果大姪子没事,那……」三叔将打火机朝下挪,把石砾堆照得更清楚。

顺着三叔的视线,我定睛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一连退了好几步:石砾堆里,露出一隻灰败的手臂。

三叔立刻蹲了下去,毫不犹豫的握住那隻手,急急问道:「解连环?是你吗?你……你听的见我说话吗?」

解连环的手指指尖,好像微微抽动了一下。

三叔站起身,将打火机递给一旁的闷油瓶,捲起袖子:「……解连环,别担心,我现在马上救你出来。」

看着三叔开始小心翼翼的移动石块,我茫然了。我知道那是我的李组长,是解子扬的父亲,而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他。最起码,他也是一个人,一个正在痛苦中的人。

可是,为什么我就是不想移动步伐,走上前,去帮他搬开石块,解救他呢?

对于自己的冷血,我感到万分惊讶,甚至有些害怕。

我只知道,自己不断的想着,这傢伙已经不可能有救了,所以即便是搬开石块也于事无补。好像只要这样不断自我说服,就可以为自己的漠然开脱。

而且,我不能理解,明明情况都已经演变成这样了,为什么三叔还是能够这样挽起袖子,为解连环搬去石块?明明那么绝决的想要置彼此于死地,却又那么绝望的想要捕捉过往的馀温。但是,谁真正回的去?谁真正能弥补什么?

只见三叔搬开两块石头,便不再动作。我稍稍探头,藉着火光,看清了现状。解连环的头骨被一块落石击中,整块头骨已然碎裂,血和脑浆洴得四处都是,刚才因为有石砾灰尘什么的,还稍微掩盖着,现在三叔一把石块清开,血淋淋的场面便直接衝击我们的视觉。

然而,即便如此,解连环却没有死。他瞪着一双眼睛,意识还是清醒的。这实在太恐怖了。如此痛苦,他却仍旧如此清醒。或许死亡本身并不那么可怕,但是死亡之前所需要经歷的痛苦,实在太可怕了。

解连环的眼睛动了一下,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他乾裂的嘴唇嚅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我能读懂。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呢?为什么我还没死吗?还是为什么他快死了?抑或是,为什么是解子扬死了,而不是我死?

我没有力气多想了。只是,我很强烈的觉得,其实最终,大家所冀求的东西都很渺小,甚至微不足道。说到底,解连环只是不想失去他的妻小、二叔三叔只是不想失去我、我父亲只是不想二叔三叔受苦……我们都只是人,非常普通非常平凡的人,有着很单纯的希冀,想要过简单的生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错综复杂,再渺小的希望也变得遥不可及。你掠夺了我的,他伤害了你的,我践踏了他的,鲜血淋漓的伤痛永不癒合。

解连环咳了几声,他咳嗽的时候身体强烈的震动着,然后,像断了弦的音符,嘎然而止。他未闔上的双眼渐渐失去光彩,有一股冰冷的绝望蔓延开来。

长生不死,起死回生。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

即便现在死在这里的解连环活转过来,谁又能治癒他心中的痛呢?谁又能救赎他受苦受难的心灵呢?

活下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默默的凝视着解连环的尸体,一句话也没有说。闷油瓶似乎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是我没有注意听,我的注意力转到了三叔的身上。

三叔茫然的瞪着解连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突然觉得他苍老了好多。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会一厢情愿的希望自己所爱的人是纯洁无暇的,未曾伤害过他人,不论以任何形式,但这是不可能的。

三叔要我恨他,因为是他带了解子扬到吴家来,是他安排解子扬代替我去死,是他导致解连环陷入绝望。是他,的确,都是他。

「……解连环错了,我,不是不理解他。」三叔缓缓的,发话:「我只是觉得……一直那样耽溺在负面情绪里,又要……又要怎么继续走下去呢?」

是啊,三叔。所以解连环走不下去了。

三叔走下去了,所以他大可这么说。但是那些走不下去的人呢?要怎么跟这些拥有切身痛苦的人们说,你们何不遗忘过去,大步向前走?过度乐观的想法对那些人来说毫无意义且虚假,只要不是能够理解他们痛苦的人,就没有资格毫无顾忌的要求对方一劲儿的乐观与正面。

当然,沉浸在自怜自艾的情绪里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也不能这么单纯强势的要求别人只要不去想就好了。

「我想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叔叔。」低沉的嗓音,三叔这么说道。

我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别这么说。」

「我真不称职。」

「……」

「你二叔就比我好多了,如果是他,就一定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三叔……」

「我希望你活着,吴邪,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自由自在的活着,但是我,我却……」

「三叔,拜託……」

「我其实没有救了你,对吧?我只是拯救了我觉得重要的部份。我觉得只要你活着,剩下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因此,也就可以别过头去不再想了。不想看到的就装作没看见,不迫切的事情就装做不知道,如果是你二叔一定不会这样。」

「……」

三叔摇摇头,无奈又讽刺的笑了:「结果我不止没有拯救你。你看,现在连解连环都被我害死了。」

「解连环的死与你无关,三叔。」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吴邪?别这么说,这并不是安慰,而我也不觉得比较好过。」

我无言以对。

「很多事情,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懂得正确的面对方式。只是,逃避太容易了。」三叔凝视着死去的解连环:「最后做出决定,让解子扬死的人,是我。虽然也有其他的因素介入,不然整件事情不可能这么成功……不过,那些都不再重要了。是我放出消息说你要离开本家出去玩几天的。是我让解子扬假冒你进了车子,骗他说要带他去找妈妈,然后眼睁睁的看他离开,心里万分清楚他这一走便是凶多吉少。我做的决定,我是没有办法逃避的。」

「但是,我还是逃开了。」三叔自嘲的笑了:「我想我是一个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我只需要我要的,部分的结果,就已然足够。我想要你活着,你活着了。我想要解连环活着,他活着了。但我想仅仅是活着,对你们而言,是不足够的,对吧?」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够活在一个没有那么真实,但是快乐许多的情境里呢?为什么你们不能妥协呢,那怕只是一点点?你父亲、你二叔、还有我,为了活下去,妥协了这么多。我们经歷了这么多的哀痛,想让你们过一个单纯一点的生活,难道错了吗?」

不,三叔,你的事情,我想,问题的癥结点不在这里。问题的癥结点在于,三叔希望我活着,拿解子扬的生命去换了我的之后,却还希望能够保留着解连环这个朋友。但这是不可能的,相抵触的两件事情。

有太多的时候,我们什么都要,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然而,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哥……你父亲,大哥他……大哥他牺牲了那么多……有时候我常在想……」三叔一隻手插进发间,似乎想要藉着顺头发这个动作,摆脱某种烧灼的情绪:「我是不是也能稍稍回报些什么,你懂吗?我的确不理解也不认同他,但是我并不是不尊敬他,更不是对他的牺牲无动于衷,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