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渠边引了一条支流,能直通安西军屯田。上头已建好了两架水车,由水流的力道带动,于夜中缓缓转动。
嘉柔拽着薛琅的衣摆,抬首看着高大的水车,脚步一缓。
薛琅便也停了脚步。
“阿耶,糖风车怎地如此大?”她好奇问他,“儿怎咬得动?”
他低声道:“你睡一觉,醒来后便能咬得动。”
她忙道:“儿现下就想睡。”
话毕七手八脚便往他后背去爬。
他不由得半蹲下去,她当即攀了上去,一手紧紧地搂住他的颈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阿耶,儿先睡啦!”
胸中的憋闷起起伏伏,他深吸一口气,夜风涌入肺腔,明明带着热意,却似带着刀刃,一下又一下刮着他。
胡副将已看出他今夜似是比过去一月越发不虞,忙上前道:“不若让卑职背他……”
薛琅沉默摇头,负着嘉柔继续往前。
胡副将当即握紧火把,更快地追了上去。
留给主将的军舍比旁的兵卒大了一些,是一座有三间房的独院。院外左右两边有两棵树,一棵是樱桃树,另一棵也是樱桃树。
据闻此院落旧址乃上一任大都护崔将军的军舍,外头的两棵樱桃树也是崔将军亲手所栽。
五年前的一场大战毁了此处的泰半军舍,只留下了断垣残壁,看着分外苍凉。后来白银亲王使人前来拆去了未倒的房舍,这两棵樱桃树却保留了下来。
此时已过了樱桃收获之季,底下红透的果子早被鸟儿啄食干净,只有顶上几根枝条还留着些许。
胡副将先一步推开军舍的厚重院门,里头已有兵卒候着。
这也是薛琅第一次前来他的这片院落,兵卒在前带路,他方在后跟随,一直进了一间挂着帘子的房中,但见里头盘着一张连通东西墙壁的大炕,上头铺着安西军专用的布单与薄被。
枕头还未来得及准备,只放了一块与睡枕差不多高低的石头在边上。
他背过身去,将嘉柔放坐在炕上,她本已睡去,却因这一阵折腾睁了眼,盯着他怔怔看了好几息,忽然道:“你怎地数日未曾来看我?”
他一时不知她这话是同潘永年所言,还是同他言。
她却已先爬倒在炕上,枕上了那一个石枕。手中依然扯着他盔甲下半露的内袍,闭着眼低声喃喃:“阿耶要等儿,阿耶不等,儿便不乖。”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慢慢解下外头的盔甲。
副将只当他要跟着上炕,上前帮着解甲,却见他除下里头的内袍,嘉柔拽着衣衫的手便一起掉落。
此时外头起了一阵细微的动静,兵卒在外回禀:“潘夫子的婢女已带来。”
他退开两步,低声道:“带进来。”
细碎的脚步声很快前来,婢女瞧见潘夫子正好好地躺在炕上,方松了一口气。
但听薛琅道:“石枕冷硬,给他包几层垫一垫。”
她忙应下,转首瞧见枕边放了一件衣袍,便将那衣袍折了几折要垫去石枕上,只嘉柔却拽了一段在手。婢女便寻出衣袖,在从嘉柔手中拽出衣摆的同时,将衣袖塞进她的手中。
她便复又拽着那袖口,并未睁眼,只几近无声地喃喃:“阿耶不走,儿听话……”
薛琅当即转身,脚步顿了顿,沉声道:“照顾好他。”
婢女忙回身要应,却见他已大步而出,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灵感爆棚,先发一章。下一章还是晚上0点发,一定让大家吃饱。
第53章
这一夜嘉柔睡得胡天海地, 清晨被鸟儿捕虫的扑腾声吵醒时,日头正好透过半开的窗棂的映照进来,在陌生的墙上洒下片片光斑。
她睁着眼睛发了好一阵呆, 又下意识去抚她的胸口, 裹胸布还缠着,结合此处的简陋,看起来像是在河西一带的驿站里。
朝廷鼓励马队行商,在别处只迎接往来官员的驿站, 河西一带皆欢迎大的商队入住。她出了长安没有半月便攀上了白银亲王的商队, 得以跟着同住同行。
只那时尚是初春, 河西冻得滴水成冰。除了时不时惊扰而来的马贼, 冷天气也令她无数次生了返回长安的念头。
可一想起背在身上的亲事, 依然咬牙往前走。
此时天气却暖和极了, 甚至有些热。
外头传来“吱呀”一声门响, 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 房中帘子一掀,她在白家的婢女端着一盆水进来,见她已半坐起身, 忙欢喜道:“郎君可算是醒了,可是要梳洗?”
她认出了婢女, 方明白此时正身在龟兹。
只是她的偏院本就装扮得比此处华贵许多, 后来她和薛琅演断袖, 演得那般令人信服, 白银亲王又专程命人再往偏院送了些精美饰物,越发显得她与白家像沾亲带故, 全无穷酸夫子的两袖清风。
“这是何处?”她下了炕趿拉着皂靴, 掀开帘子往外头去, 但见她置身的这小小院落只有三间房,院门大敞着,两个做安西军打扮的兵卒正守在门边。
婢女从房中追出来,“说此处乃薛将军的院落。”
薛琅?
“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