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言不发,连劝太后走的话尚来不及出口,外头的太监便又火急火燎地跪进来通禀:
“陛下,不好了——”
***
薛延陀的神女闯进宫中的时候,仇红方从秋虹斋离去。
宋池砚死后,秋虹斋便成了禁所,平时人迹罕至,仇红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更不要论,皇帝为了斩草除根,七年前万伥之乱之后,后宫也效仿了前朝,做了一次大的清洗。
大半的宫人被遣送出宫,一批新人被送进宫里伺候,这些人的家世身份都经了完全的考据,是正经的清白,才被允许入宫,而他们方一入宫便会被万般训诫,秋虹斋是皇宫禁地,平日不可擅闯。
亏得这森严的戒律,仇红足足在此地待了一刻钟,虽然院中大半的东西都已被撤走销毁,但她只要凝着那匾额,就像重回到了与宋池砚相依的时光。
她贪恋这一点点的温存,哪怕只是冰凉的旧物,也足够她流连。
离了秋虹斋,仇红本想打道回府,出宫的路上,她听闻了那薛延陀神女自京郊擅自入宫的消息。
没有多想,几乎是那神女前脚闯入了立政殿,仇红后脚便跟了上去。
她还记得裴隽柳的那句话。
神女有“通晓古今之力,窥探天机之能”。
通晓古今,窥探天机。
呵。若不是她是薛延陀使队送来的,仇红还真以为这是哪来的江湖术士,要坑蒙拐骗,狠狠地在皇家讹上一笔。
她向来不信这些,对于这个神女,和薛延陀,她都提不起半分的兴趣。
可她隐隐有些预感,却又不能准确地说上来。这神女的出现实在太过蹊跷,真要仔细计较的话,那人露面的同时,神女便已经被送给了皇帝。
这其中,会有关联吗。
仇红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立政殿一探究竟。
立政殿内,皇帝抬起手臂松了松肩。
皇后站在他身侧,太后则不紧不慢地饮茶,视线在地上跪着的女人身上,打了一个转。
这个女人,昨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留了皇帝,不仅叫皇帝坏了规矩,如今还酿得越嫔母子危在旦夕的局面,帝后二人还因此生隙。
自己还未同她算账,她倒稀奇,硬赶着送上门来,尤嫌事不够大一般。
太后可没皇后那么有容人之量,此女一闯进来,太后便责令她跪,本以为她要哭闹一番,却不想她识相,说跪便跪,且尽了礼数,殿中的众人,她一并都行过礼。
举止大方得体,竟是挑不出一点错。
再加之那我见犹怜的容貌,有那么片刻,太后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
但她再美再听话也无用了。
太后缓过神来,心中冷笑了一声。
因为皇帝此时此刻的耐心,已到极限。
主位上的皇帝,自方才起便冷了面容,神女闯入到如今,甚至没看过她一眼。
若说昨日他还对这个神女有那么些微的好奇,因她确实“预言”中了一事,就在晚宴之前,她对皇帝道,若她预测宫中有喜,一语成真,皇帝就需君子一言,今夜去她的摘星阁。皇帝本以为是玩笑之类的随口一言,却不想她确实猜中,他微微有些惊讶,旋即兑现承诺,当夜去了她的摘星阁。
却不想宫中会发生这事。
他本想好好地解决,至于旁人,能不牵扯便不牵扯。
可这拎不清的女人却在这时闯进来,还大言不惭地请告,要他允她为越嫔诊治。
皇帝向来厌烦女人自作聪明。
仅剩的那么些好奇全都消磨干净了,不愿与之纠缠,当即就要将她打发出宫,还未来得及出声,配殿外又渡进一个影子,皇帝一怔,瞥见了那人,这才觉得自己胸口的气稍微顺下来。
仇红是偷摸着进来的,好在裴隽柳就站在最外,一见到仇红,她的脸色变了又变,考虑到如今的场面,裴隽柳忍了下来,微扯了仇红的衣袖,将她拉到身边。
底下跪着的女人却在此刻突然提高了声音,虽跪着,目光却直迎皇帝。
“还请陛下,允阿奴一试。”
答话的是太后,她同皇帝一样,耗尽了耐心,于是言辞之中都带着杀伐气,“你可知道,你若救不回越嫔,会有什么下场?”
却没想那神女无畏无惧地很,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只道:“越嫔命不该绝,小皇女吉人天相,而阿奴与其说是出手相救,不如说,是顺应天意。”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仇红盯着那女人势在必得的表情,心下一沉,竟不知该有什么情绪。
主位上的几人表情各异,皇帝微蹙了眉一言不发,太后则松散了目光,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皇后,她下定决心要保越嫔,所以顾不得其他,先皇帝太后之前,对地上的人道:“你姑且一试。”
“千万保住越嫔的性命。”
半刻钟后。
沉郁的气氛,被寝殿之中,婴儿一声嘹亮的啼哭打破。
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喜上眉梢的悦然之音:“陛下,陛下!越嫔母女平安,小公主顺利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