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仙踪/文

第54章

听见这句话的两个人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连半个探究的眼神都没有分给钟夏冰。

不然打量一个身为多年上将的人，不引起警惕才怪。

姚凌舟抬手理了理饭团儿因为靠他们太近被蹭乱的头发，把翘起的呆毛往下压, 唇瓣几乎没动, 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我是小怪物哇, ”饭团儿非常自豪地说，“同类肯定更能注意到同类呀。”

他小小声地说：“不过我还小，没有那么强大，只能看出来污染物基因很明显的同类……比如根本木有办法变成人形的纯种污染物，就像蝴蝶——肉肉好好吃。”眼看着姚凌舟在他提起吃污染物时有要蹙眉的趋势, 饭团儿得意地弯起眼睛笑, 说, “还有像怪蜀黍那样, 他前段时间肯定才受过伤, 和污染物基因做过抗争，所以污染物的气息很明显喔……”

姚凌舟身体里就有污染物的基因，但他认不出这个所谓的同类。纪寻也有虺蛇污染基因, 他也没认出来。

但饭团儿可以。

而真正的污染物与污染物之间, 就像人类与人类之间, 不用互相介绍, 便是认识的。

姚弃竟然真的是污染物，而且是真正的污染物。

姚凌舟继续往下压饭团儿的头发, 势必要让那缕呆毛紧贴头皮：“嗯。”

“那你能看出他污染物的本体是什么吗？”

“嗯……看不粗来。哎呀, 不要摸啦爸爸, 再摸就要掉头发啦, ”饭团儿小心翼翼地拿开他的手让他远离自己, 嘟囔, “而且爹地的怀抱都已经变凉了，他想要鲨掉我，呜。”

三人间的气氛很好，俨然像极了和谐有爱的一家三口。

到了新基地，就得录入新的身份证明。

钟夏冰还在若有似无地看姚凌舟，但姚凌舟不认识他，自然不会主动上前去询问，转而抬眸看纪寻：“走吗？”

纪寻收回在钟夏冰身上的视线，道：“走。”

和姚凌舟在一起时，纪寻明明提起过钟夏冰的名字，那时还称呼他为钟上将，而不是直呼其名，哪怕是在背后这样的场合。

可想而知纪寻足够敬重这位长官。

但污染物爆发以来，出去执行了一趟任务的纪寻，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在不该见到的地方见到钟夏冰，他竟然也没觉得多惊讶，而且周身还似有似无地弥漫着抵触。

因为钟夏冰一直在盯着姚凌舟思考事情。

纪寻想起，姚凌舟说过，他不认识钟夏冰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他却知道这个名字。

而且，纪寻的记忆被清洗这件事，钟夏冰是知道的。

他的再生能力就是钟夏冰亲口告诉他的，其余的却什么都没说。

正是因为如此，他算是眼睁睁地看着纪寻执行任务……杀了九次的姚凌舟。

纪寻的喜欢不喜欢、厌恶不厌恶，全部摆在脸上，根本不加丝毫掩饰。

大猫不知道两个主人是怎么回事儿，像被施了法术似的顿在原地，而且纪寻怀里还抱着饭团儿。

从这个小屁孩儿来了以后自己的地位都没了。

“喵呜。”大猫先用前爪扒拉了下姚凌舟的裤腿，紧接着又扒拉纪寻，“嗷呜？”

两人同时垂眸看去，大猫兽瞳里带着询问，纪寻收了周身不自觉散发出的敌意，顿觉找到新苦力，把饭团儿放到了它背上让它带孩子。

大猫：……

大猫愤怒地“喵”了声，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前走路，谁也不再等。

姚凌舟转而跟上，纪寻也立马抬脚。

“纪寻。”钟夏冰喊道，脚下也终于动了。

他朝着两个人走去，百合花在他手指间灵活地被折叠，随后被探到唇边送进口腔。

像一个烟瘾很严重的人干嚼烟草，但动作很优雅。

闻声纪寻停下步子，稍微等了钟夏冰一步，侧首垂眸，走足场面地低喊：“上将。”

“路上遇到危险了吗？”钟夏冰问。

“没有。”纪寻走在姚凌舟身边，悄悄握住了他的手腕，姚凌舟察觉有些诧异，心想他干什么呢？侧首看去，甫一抬眸便又和钟夏冰来了个眼睛对眼睛，目的太明确了，而纪寻这是在下意识地保护他。

姚凌舟在心底啧了声，心道一个上将而已。

但纪寻现在的真实状态还停留在刚知道杀掉真主就是杀掉姚凌舟的时候，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觉得惊惧害怕。

姚凌舟便没动，任由他牵。

“这位是你朋友？”钟夏冰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被纪寻握在手里的手腕，姚凌舟没挣脱。

“不是。”纪寻道，“我爱人。”

谁特么是你爱人，前男友还真敢说话。

姚凌舟漠着神色，手腕一使巧劲儿，趁着片刻的自由狠狠掐了下纪寻的大腿，第二下还没得逞，手腕就又被握住了，力度比刚才重。

姚凌舟淡漠地用余光看了纪寻一眼，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我不反驳是给你面子。

而闻言的钟夏冰一怔。他猛地抬眼看进纪寻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这一瞬间钟夏冰还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就在他思索到底是哪里奇怪的时候，纪寻暂且顿住步子，问道：“上将，您知道我之前有爱人吗？”

他缓声询问：“就在我的记忆被全部清除掉之前。”

话落，审判死刑犯的斧头突然“咣当”砍进脖子，钟夏冰终于明白了那点异样是什么。

纪寻恢复了记忆。

他在质问自己，连怀疑的步骤都省略了。

可是明明不可能啊，唐数说过这种清洗手术很严谨很彻底，被清洗记忆的人，哪怕是死也不会想起来之前的事情。

除非一开始就有哪里出了问题。

提及到此，姚凌舟的兴趣点似是被提起些许，状似无意地瞟过来一眼。

原来清除纪寻记忆的人，这个钟上将也是参与者。

钟夏冰蹙眉，心里已经摸清了纪寻知道了些东西。

但他并不会将不是自己的错揽到自己身上：“纪寻，当时你的情况很危险，只能用再生……那样做。如果不是这样你没有命活到现在，而你的记忆是研究所主张清除的，我只是告知。因为你是国防总部阿尔法特种兵部队的人，是我手里的人。”

他不是参与者？姚凌舟迅速在心里思索，就算不是，那他肯定也知道很多内情。

有时间可以问问。

如此想着，姚凌舟立马忽略掉钟夏冰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件事，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姚凌舟。”

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名字，只能保守地先跟上打算看他们登记姓名的钟夏冰，看着伸过来的手有片刻怔愣。

他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得到了这个名字。

真的是姚凌舟……

真的是……救世主。

纪寻没有杀了他，他们一直在一起，而且关系亲密。

“钟，哦钟夏冰。”钟夏冰下意识伸出手想握，姚凌舟的手便被紧紧握住被迫收了回去。

纪寻不悦地盯着姚凌舟，对钟夏冰说：“你们不用认识，上将也不要跟我爱人套近乎。”

两个人相处将近二十年，从纪寻刚进部队第一天，钟夏冰就对他颇为照顾。

他们明明都清楚地知道彼此的为人，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纪寻强硬地把姚凌舟的手收回去，不让他们接触，转而继续看向钟夏冰，音色很低地问：

“那上将知道我所执行的任务，是杀了我的爱人吗？”

钟夏冰被他的神色震住，明明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几乎什么表情都没有，可钟夏冰就是从上面看出了无尽恨意。

而且是他是对自己的恨意。

最近的这八年，纪寻身为国家阿尔法特种兵第一部队的总队长、上校，对于每一次的任务都完成得相当完美。

他从来都毫无疑问，交付出自己的所有信任。

可有一日，他所有的信任都伴随着昔日爱人“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而分崩离析。

这个死亡，还是由他亲手造成的。

纪寻恨自己，如果不是还有事没完成，钟夏冰毫不怀疑他会立马结束自己的生命。

姚凌舟受过什么样的对待，他都会一一尝试。

在这刹那间，钟夏冰如鲠在喉，呼吸都觉得不再顺畅，他突然也很不理解地想，为什么杀掉金乌、杀掉救世主这件事，非要纪寻来完成呢？

为什么就不能是其他人呢？

唐数就从来没想过他真的会恢复记忆，那时候知道自己亲手杀掉昔日爱人的纪寻，该有多崩溃多绝望。

*

就在一分钟前，安启森收到了一条新的通讯消息。是钟夏冰昨天半夜的时候，从遥远的 F1 基地发送而来。

他说他还没找到姚凌舟，从Z1 基地前往 F1 基地的幸存民众里没有这个名字，但已经确定了在此之前救世主确实还活着。

除此之外，目前还有一点消息，纪寻和姚凌舟在一起。

……纪寻和姚凌舟？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安启森盯着远程通讯上面钟夏冰发送过来的话，隽秀的双眉紧紧靠拢，久久无法舒展。

也就是说，纪寻始终都跟在姚凌舟身边，却没有杀死他？

猎人会杀掉金乌的程序，不知道在哪一步里出了错。

那最后一个太阳是不会再死去了。

姚凌舟是不死之身，本身靠着箭磁还有一线希望，却在纪寻这里出了问题。

但纪寻恢复记忆之后，姚凌舟会不知道是他杀了九个金乌真主吗？

真主们有共感，每一次的死亡姚凌舟都能切实地感受到，他死在纪寻手上那么多次，难道就不恨他，不想杀了他？

还是说，姚凌舟不知道金乌是死在谁手上？

……但是纪寻明明不会恢复记忆的。

安启森半阖眼，平直的纤长眼睫在下眼睑处落下阴影。

他视线从钟夏冰发送来的消息上移开，焦点虚无。

八年前的画面历历在目，纪寻前脚刚答应了会执行杀掉真主的任务，后脚再见到真主的那一刻便变了卦。

说什么都不愿意动手。

最后在鲜血淋漓中，还为了找一枚戒指而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