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胜过他百倍,出身寒门就活该下贱吗?!”他嘶吼着,像一头困兽。
“我自幼家贫,生父早亡,生母多病,又要照顾几个年幼的弟妹,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又读书又打零工被人耻笑。
家里穷,无钱供我读书,我便趁日日放牛之际去学堂偷听,被人撵得丧家犬一般……学堂里的学子没学会的,我都尽在腹中,只要考,必然得中。却因保费和路费被阻断去路。
一两半,诸位大人高高在上,可能想象区区一两半银子我攒了足足三年!三年啊!人生短短数十秋,能有几个三年?三年之间,一届科举,多少沧海桑田,我却要浪费在这种可耻的小事上。
我好不容易攒够了银子,却因无钱坐车误了时辰……
我恨!我不该恨吗?!
可他呢,不过是生在一个好人家,每日浑浑噩噩,庸庸碌碌,什么都不用做便什么都有了。为区区一个秀才,请了好教师来教导,什么书都任他读,什么地方都随他去,竟反复考了六七年!但凡老天有一丝这般待我,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说到这里,曹青竟放弃挣扎,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拼尽全力都不曾拥有的,别人却丝毫不放在眼里。
涂爻长叹一声,“纵然如此,也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曹青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置若罔闻。
“家里人生病,我没了出路,去给那关清做伴读,好容易进了县学,那些读书人竟连正眼都不瞧我,他们不敢欺负关清,便来折磨我,说什么奴才也配来这种地方……”
从到关家那一刻起,曹青有生以来的认知都被颠覆。
他不知道世上还能有人过这样的日子。
一直以来,我所坚持的算什么呢?
这许多年来命运加注在我身上的苦难,又算什么呢?
我便天生低贱?!
“我不是奴才!”曹青哭喊道,“我只是去打长工,没有签卖身契!”
原本宋推官等人见曹青如此不知悔改还恨得牙痒痒,可听到这里,也不禁对他生出几分怜悯。
“你说县学有人折磨你,可是慕笙一伙?你便是来报复的?”宋推官又问。
曹青挂着满脸泪水,恨声道:“不光他,那些读书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马冰忍不住道:“所有人?”
不至于吧?不然台州府的风水一定有问题,这不是扎堆出坏种嘛!
曹青狠狠地哼了声,没说话。
就算有人没下手,可他们分明看见了的,却对此熟视无睹!
他们也认为我下贱,不配高贵的秀才公出手相助!
宋推官看向涂爻,“大人,您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涂爻看了曹青一眼,沉声道:“带慕笙和李青禾上堂认人。”
宋推官等人面面相觑,搞不懂涂爻此举的用意。
曹青自己都承认了,这些做不做也没什么要紧吧?
倒是谢钰想起之前涂爻称赞李青禾的话,若有所思。
稍后慕笙和李青禾上堂,果然重新打量起曹青,又将他与记忆对比,最后竟都摇头说没见过。
没见过?
众人都十分惊讶。
都到了这个地步,该不会你报仇都找错了对象吧?
曹青暴怒,“你们这些大老爷何曾将我放在眼里!混账,混账,该死的是你们!”
挣扎间,他的发髻散开,乱糟糟的头发盖住大半张脸,李青禾突然啊了一声,脑海中几个画面稍纵即逝,“是你!”
他记起来了!
当年关清去县学时,身后好像确实跟着一个人,不过那人胆子特别小,又很自卑,从不敢抬头看他们。
以至于直到关清离开,大家也不知道他那个随从究竟长什么样子。
曹青笑得癫狂,脸上满是嘲讽,“可笑可笑,当真可笑,当年你们辱我骂我,如今却又巴巴儿凑上来结交,对面相逢不相识,何其荒唐!哈哈哈哈,当真可笑至极!”
天晓得那日李青禾去客栈拜访时,他究竟是各种心情。
李青禾一听,顿时面上作烧,无地自容起来。
话虽难听,说的也是实情。
经李青禾提醒,慕笙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啊!”
曹青冲他啐了口唾沫。
慕笙慌忙躲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简直跟打翻了染缸似的。
“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宋推官皱眉,“慕笙,本官问你,你当年可曾对曹青言语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