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惶惑四顾,四处漆黑,隐隐约约的光从裂缝间渗透进来。忽然,他的脚腕被一只手捉住,将他拖拽出去,口鼻重新没入水中,而他原先所待之处,连带着黑色符咒,溃散作一团星星点点的光亮。
在那光亮中,飘出一颗黑色的眼泪,直愣愣地撞进了贺凉水的眼中。
贺凉水眼前一黑,又一亮,看到了这颗眼泪所承载的稀薄的记忆——
邪祟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是邪祟。
它像个刚出生的婴儿,本能地需求着它所缺少的东西,比如灵魂。它寻找着,在湖面游荡,在湖底寻觅。
它无法离开这面湖泊,日复一日,需求总得不到满足,越发狂躁。直到有一天,湖底冒出了一具尸首,它立即将人吞噬。
后来,似乎每隔一段时间,湖底就会自发冒出一具尸首,它贪婪地啃噬他们的身体,吞没他们的灵魂。
这些人的灵魂是让它觉得美味极了,但还是少了什么,它不知道。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或许是那些人的灵魂在它体内转化,它学会思考,我是什么。
它化成各种形状,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兽,水里游的鱼,以及它看过的尸体。它仍然无法找到自己的形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有一天,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到了这里。
少年白嫩俊秀的小脸满是忧伤,它便学着他忧伤;少年朝湖里扔了一块石头,它便从湖里冒出来,将石头扔给少年。
少年被自己扔出去的石头砸中,懵了一下。
继而看到了它,无疑,少年是惊讶恐慌的,他立即飞跑离开湖边,但过了会儿,他又折返回来,好奇地打量它,问:“你是什么?”
它学着他说话:“你是……什么?”
少年的言淏稚气满满:“是我先问你的。”
它:“是我……先问你的……”
“……”
言淏歪了歪脑袋,它跟着歪了歪脑袋。言淏举起双手,他跟着化出双手举起,缓缓变作言淏的模样。
言淏吃惊地瞪大眼睛,它也瞪大眼睛。
“……”
后来,言淏经常跑来找它玩。它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只有言淏会陪伴自己,不怕自己,虽然有时听不明白言淏的话,但只要他来,它就开心。
言淏说,北冥都是女弟子,只有他一个男弟子,除了师父,大家很少跟他说话,还会在背地笑话他。
言淏说,北冥的功法不适合他一个男弟子修炼,虽然师父亲自为他改良了,但修炼起来还是心里别扭。
言淏说,有天早上起来,他没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师姐偷偷换了,穿着女式的弟子服出门,大家都说他想当女孩子,他讨厌她们。
言淏说,他想离开北冥,只是舍不得师父。
它蹲在他身边,听他说话就满足了。言淏仿佛只是想找个伙伴倾吐一下,也不要它回应,末了,总会笑吟吟地望着它,教它这个世界的知识。
它还是听不懂,只是默默记着言淏的话,忍着不去吞噬言淏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