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心口忽然泛起了一阵酸涩,指尖那一点儿抹去的湿润已经在春夜里被晾干,连最后一点儿温热都被夜风带走了。
恍惚间,陆朝想起了幼时的江以桃。
小姑娘小时候,比现在还要老成一些,日日捧着一本青蓝色封皮的书,坐在回廊的凳子上看着。
葡萄架子垂下的枝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一点儿不恼,笑意盈盈地拨开那些碧绿碧绿的叶子,起身将藤蔓牵到合适的地方去。
每每这个时候,小姑娘便会瞧见趴在墙头偷看的陆朝,她还是不恼,弯着好看的眉眼与他打招呼:你今日又来啦?
小时候的陆朝有些别扭,他总是装作满不在乎,撇撇嘴去应小姑娘的话:我来看看倒霉蛋今日又要看什么书。
小倒霉蛋江以桃朝陆朝晃了晃手中青蓝色封皮的书,温声温气答:是诗集呢,瞧着还颇有意思,小郎君若是想看,我可以借你一本。
陆朝见了鬼似的:谁要看这种东西。
江以桃十分不同意地摇摇头,故作高深道:小郎君年纪小,还不能体会其中奥义也是有的。
陆朝无言地扯了扯嘴角,据他所知,他比这隔壁家的小姑娘还是要大上一些的。
殿下?
六号的这一声,把陆朝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陆朝轻轻勾了勾唇,也不知道在溪山时留给小姑娘的那本诗集,她喜不喜欢。
幼时趴在墙头偷窥时,小姑娘看的十本书里总有八本是诗集,想来或许是喜欢这些玩意的。
殿下,我们也该回去了。这更深露重的,盛京城的夜里风大,殿下若是着了凉那,那皇帝老儿怕是要来探望您。六号轻声劝着,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陆朝的神色,生怕自个说了什么话惹小殿下不快。
听见皇帝老儿这四个字,陆朝的脸色很快便阴沉下来。
若是可以,他愿意永远见不到这盛京城的皇帝老儿。
六号顿时噤声,可不是么,这国恨家仇的,谁提到能笑脸相迎。绕是他这个从小便看惯了生杀予夺,就差是在死人堆里长大的暗卫,回忆起那日的西京城,还是忍不住打一个寒战。
他们将小殿下救出时,年幼的小殿下与这些侍卫的尸体共处了八日的时间,偌大的寝殿中弥漫这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让人只是待上一会儿便难以忍受。
可是小殿下在这寝殿中,待了八日。
小殿下藏在床底下,他的身上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窟窿的侍卫。
侍卫的身躯将小小的陆朝整个盖住,若不是他在那尸体下发出微弱的声音,六号或许也不曾发觉。想来也是如此,小殿下才能从那些个嗜血如狂的恶魔中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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