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里很少能看到永瑆,只有在淘气的几个孩子跑开以后,对上他的眼睛,轻轻地笑一下。
永瑆性情温润,脾气很好。汾嬅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亲和地应几句,与她讨论诗文。汾嬅被兄弟们吸引走注意力的时候,永瑆就帮她把书画合上、收拾好,然后在她扭头看来面露羞愧的时候对她笑一下。
他有次听汾嬅和福康安说话。福康安让她说说宫里这些阿哥们都怎么样,汾嬅夸了六表哥聪慧、永琰表弟活泼,再有就是,十一阿哥温柔。
永瑆那时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点喜悦。待回过神来,就看到汾嬅扭头向他这个方向望过来,在看着他笑。
永瑆被她发现,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幸好她被永琰拉去荡秋千,才把他从羞涩尴尬里解救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汾嬅眼里只会有她的兄弟们和六哥小十五,偶尔的偶尔,她会看一眼他。
直到乾隆三十五年,傅恒大人在缅甸生死未卜,富察四夫人离开京城,富察家群龙无首,闹得人仰马翻。
那时候,福隆安和福康安还在南巡的回程路上,剩下一个年纪还小的福长安在宫里。汾嬅安抚好家里,就进宫来接福长安回家。
汾嬅那时不过十三岁,纵然从小聪慧能干,强撑着安慰好沅嫏就已经足够坚强了,又哪可能真的淡定如此、不动声色。她进宫的时候不过强作镇定,可细看眼神都是没什么神采的,嘴唇煞白,没什么血色。
永瑆一直都很庆幸那年自己没有跟着南下。
虽然这样想不好,可如果他在那天没有和惊慌失措的汾嬅遇到,可能这一辈子他都没有别的机会走进她的眼里。
永瑆遇上汾嬅的时候,她刚从宫门进来,急匆匆地去永琰那里找福长安。
没出宫建府的阿哥都住阿哥所。永瑆和永琰住得不算近,他能遇上汾嬅,还是个巧合。
他那时酷爱读书,宫里珍藏的古籍都快被他看遍了。其他兄弟都有别的消遣,只有永瑆手不释卷,每天能在书房坐一天来读书写字画画,因此把宫学的老师们愁的不行,因为见天儿地给十一阿哥找新书看。
永瑆那时正高兴地捧了一摞书从宫学往阿哥所走,身后跟着的太监们苦着脸想把活抢过去,都没抢过爱书如命的十一阿哥。永瑆面庞生得是很温柔又俊秀的,柔和着眉眼,黑眸觑着手里的书册页,任谁都能从他脸上看出愉悦两个字。
他没怎么在意看路,也没看到旁边拐过来的脚步匆匆的汾嬅,直到两个一向最稳妥的人撞在了一起,那书扉破烂脆弱的古籍散了一地,他才把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到了汾嬅的脸上。
汾嬅赶紧站起身,匆匆拿手帕擦了下眼角,看着也站起来的永瑆,有些无措道:“十一阿哥……对不住了,我帮你整理……”
她蹲下帮他捡着散落的书,永瑆眼尖看到她没擦干净的泪痕。他俯身按住她的手,示意小太监们去收拾,然后有些忧虑地问她:“你怎么了?”
话才出口,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想起刚才拿书出来时候听到来往的太监宫女在讨论富察夫人南下的事。永瑆打量汾嬅一眼,默默用力把她拉起,不说别的,只是带她往永琰的住处走。
“我陪你去吧。”
汾嬅一双乌黑的眼抬起来,那个眼神永瑆一生都难忘,像是大雨初歇后的黑曜石,又是悲伤又是荒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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