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还能出门寻药, 现下多日的阴雨天让他的左手疼到浑身发麻, 他的手曾受过伤,即便阿箬改变了他们人生的一些轨迹,却也不是事事都能避免的。何桑疼起来便忍不住哼声, 何时雨会些药理,只能让阿箬烧些热水, 用巾布打湿了敷在他的手腕上, 让他得以好过些。
可这也只能起一点作用罢了。
何桑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因为阴雨天疼的是左手, 却有其他的疼痛是因他年事已高。
灾情祸乱之下, 能与他一般活到六十好几的人屈指可数, 眼看着两个孩子长大, 他也当满足了。
只是人一老便多愁善感, 他瞧见阿箬蹲在门前的药炉上守着水开, 又看向坐在身侧的何时雨。何时雨拿着热毛巾捂着他的手腕,眉宇间透出些许担忧来。
“你将阿妹照顾的很好。”何桑突然开口,说出这话后,何时雨怔怔地望向他。
何桑的声音很低,还没有屋外的风声雨声大,沙哑地传入何时雨的耳里。
他道:“我捡到阿妹时,便察觉她与寻常人不一样,她有两颗心,或许便是那多出来的一颗心,让她自幼便不同一般孩童成长。她从小显得老成,沉默,心思深重,做任何事都进退有度,从不添乱,我本以为你们俩中,我最不用担心的便是她了。却也正是如此,我不见她有过几次快乐,到了如今岁数,再来看她,我又实在太担心她了……”
“她的眼里有你有我,我感受得到,阿妹虽不常说体己话,心里却对你我十分信任依赖的。时雨,你不说,我也知道些许……”何桑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几声,何时雨将他扶起帮他拍一拍背。
又听见他伏在自己耳边低声道:“我见过你拿走了她一套衣裳丢了,那衣裳上有血迹,我也瞧见不远处的小土坡,这几日连下雨,将新土冲走,露出半截尸体来,你没发现,我都发现了……”
何时雨心下震惊,他以为何桑对阿箬的事并不知情,现下看来,他不是不知,他只是不想拆穿。
“你将阿妹照顾得很好,我也放心你们,便是今日我躺下就再也睁不开眼了,亦不必担忧你们会吃亏、受伤……”何桑说着说着,眼角湿润了些。
长满皱痕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又释然的笑,何桑又发出一阵咳嗽,他的手轻轻拍着何时雨的手背,对他道:“别敷了,等阿妹烧好热水,我们都喝两口暖身子吧。”
何时雨收掉逐渐冷了的巾布,转身朝离门口不远的阿箬走去,他站在阿箬跟前,望着她。
她坐在小木板凳上,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下巴磕在膝盖上,歪着头看向屋外的雨。天灰蒙蒙的,乌云之上透出几抹暗蓝色,深林中也不再是一片死寂般的灰,门前被雨淋透了的路泥泞不堪,如干渴将死之人要一口气饮足了水般,这些雨水把往日龟裂的地面都给填补了。
阿箬察觉到何时雨过来,她抬头朝他看去,鹿眼弯弯,细眉舒展,露出一抹自然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