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年再回忆过去,何时雨的眼眶还是会泛红,阿箬的小手抓紧了他,自幼便圆的一双鹿眼湿漉漉地望着他,她扁着小嘴,似乎比他还难受。
她道:“阿哥不哭,不哭。”
何时雨没哭,他早过了会疼的年龄了,可当天晚上阿箬却在何桑与何时雨睡下后小声抽泣,哭了好长时间。
何时雨被她的哭声惊醒,越过何桑爬到了阿箬的身边,他蹲在阿箬跟前去擦她的脸,问她为什么哭。阿箬说,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爹娘,她也不知自己如何能在这乱世之中活到被何桑遇见。
她说如果何时雨也如她一般从未见过自己的爹娘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时时想起,有些人若无印象轮廓,便是思念也有限度,可一旦记忆深刻,想念便成了滔天海浪,悲伤终会将人覆没。
何时雨道:“我有家人的,我现在……有家人了,所以阿妹,别哭了。”
他扯了根干枯的野草,那野草有一臂之长,何时雨一边温声细语地与阿箬说话,哄她睡觉,一边借着头顶月色,拿着枯草按照上空新月的模样,编出了一个弯弯的月亮。
次日阿箬醒来时,一双眼肿肿的还高兴地对何桑笑,何桑问她有什么可开心的,阿箬便似献宝似的,拿出早间在她衣襟上发现的东西炫耀。
柔软的小小掌心里躺着一轮弯月,枯黄的野草还算柔韧,麦色的月亮结前后的毛边都被何时雨剔除。后来那轮月亮结便陪着阿箬度过了好几年,每次因为草断了要散了,何时雨都会重新编一个送给阿箬,直到他们都长大了,直到这个世间……连枯草都成了奢侈。
阿箬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会编月亮结,但岁雨寨中会的人,只有何时雨一个。
何时雨教过她,她学不会,最后一个坏了时阿箬还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当时何时雨对她道:“没事,再等等吧,总有春暖花开日,等到有新草长出来了,我再给阿妹编一个。”
春暖花开未至,岁雨寨便吃了神,她与何时雨在寨子里分散,自此再未碰过面了。
她忽而想起来那一碗肉汤,她想起当时她焦急寒熄的情况,满寨子里的人围着篝火吃饱喝足,她不想逗留,也不想喝汤,只想赶紧问问何桑爷爷自她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寒熄在哪儿。
当时何桑爷爷和何时雨陪在她的身侧,一人安抚她,一人手里捧着一碗肉汤,对她道:“所有人都喝过了,这是我留给你的,阿妹……你吃了,我们再去看那位公子。”
何桑爷爷苍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他道:“吃些吧,这是羊汤。”
阿箬本吃不下的,放在她面前的汤碗里甚至都没有油花,可一块炖的软糯的肉在汤水中浮出一个尖来,看上去便叫人垂涎欲滴。
阿箬又问:“你们都吃过了?”
何桑爷爷点头,何时雨未说话,阿箬便拿了个碗,又倒了点儿汤给何时雨,道:“阿哥再吃些吧。”
她还想分肉给何时雨,何时雨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他像是病了。他摇着头,端起那一浅碗底的汤对阿箬道:“我真的吃过了,我陪你再、再喝一点,你快喝,羊肉冷了就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