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屏息的幅度愈发大了。
沉香木制成的榻上,栩栩如生的龙纹镂刻其上,群龙盘踞在侧,仿佛在守护着什么似的。
明黄薄褥下,小姑娘乖乖被藏在里头,睡容恬静。唯有手臂露了出来,正枕在人膝上。
而距她不过半寸之地,着冕服的帝王坐在榻沿,从旁边随意摆着的琉璃小瓶中挑出些药膏来,然后一点点涂在了那被他小心摊开的掌心里。
剔透的药膏似流动的玉石般晶莹,可天子的目光却是从未停在它上头半分。
而是直透过它,望向底下那尚未痊愈的伤痕。
这药效用极好,被细细清理过的伤口上结了痂,已然瞧不出什么血迹,嵌进肉里的碎瓷也早已被挑了出来。
好似除了那道狭长轻浅的痂痕外,便什么也未曾变过。
雍渊帝垂眼望着,眸中再不是窥不得一丝情绪的喜怒不形。
原薄情之人动了心,也是会体会到心疼的滋味的。
甚至更甚。
帝王指腹上沾着的药渐渐晕开,力度轻柔得宛若鸿羽。
大抵是有些凉,正睡着的人儿不自觉地蜷了蜷指尖,逮住了那只在自己掌心里作乱的手,然后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险些蹭进了他怀中。
雍渊帝上药的动作就此一滞。
站了有一会的曹公公低敛着眉,暗暗估摸着时辰。
待到实在是有些迟了,曹陌这才试探着抬起眸,微觑了眼自己身前的龙榻——
他刚抬起的头又迅速低了下去。
别说那话到嘴边的“圣上”二字了,这位太监总管此刻觉得自己的呼气声都是如此的振聋发聩。
他盯着手里的拂尘,再一次变成了个又盲又瞎之人。
都耽搁这么久了,晚一时早一时好像也没多大分别...
也不差这一会了。
曹公公捂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十分有理有据地自我开导道。
好在那位也并未叫他等太久。
榻沿处,看着药膏彻底渗入人儿肌白如雪的掌心内,原是虚虚叫她揪住的帝王这才轻动了下,反手握住了人柔嫩的右手。
雍渊帝俯下身,把几乎卧到他膝上的小兔稍稍往里抱了两寸。冠冕上的旒珠垂着,可自始至终未曾有过半分的挪移。
而那本孤零零被人挣开的褥子,重新拢住了正睡着的小姑娘。
无声无息。
榻上的人儿呼吸浅浅重重,又渐渐重归平稳。
等再直身退开之时,帝王的指尖轻轻掠过人的额处,拨去了那一缕不大听话的发丝。
秋日清风和煦,日光透过窗棂,偏爱地洒落下来。
地上相叠的暗影由深至浅,直至彻底分离。
金銮殿外,已是摇摇欲坠的众臣终是迎来了这场迟了数个时辰的大朝会。
他们跪立于阶下,而那高座之上,是他们的君王。
生杀予夺的君王。
官员们跪了太久,以至于在行完一拜三叩的跪拜大礼后,武将尚且还能稳上一稳,那些个文臣却是几乎都站不住了。
若不是有左右之人互相搀扶,怕是能直接跪回地上去。
姜尚书自然也在其列。
但相较于早早跪于殿外请罪的宰辅等人,算准时辰如常候在宫门外的姜大人还是不大一样的。
即便后头因为看着同僚都跪了一地,未免太过拔群,他也便随着一同跪了,那也已是好上了太多。
故而眼下姜淮之所以会显得虚弱,主要的缘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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