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立冬,房里烧着火墙、炭盆还不显,一出了暖阁,她立刻觉得凉风扑面。花园只有几杆竹子还是苍翠的绿色,孤零零地立在假山后,看上去有几分凄凉。静无一时想起老夫人的意有所指,一时又挂心在前院吃酒的程暻,正对着竹子出神时,突然被人一推,后背撞在了假山上。
她身上穿得厚,又被护着后脑,倒是不疼,仍被吓了一跳:“谁!”
接着她就闻到一股沉香和白檀的幽香,还带着一股酒味:“是我。”
程暻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肩窝。香枝低着头不敢多看,走开了几步站在小路旁。
静无不知他是怎么了,手足无措地抚摸着他的背,感觉他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半晌,程暻抬起头,为静无摘掉了一片落在她头上的竹叶,目光温柔:“娘子,我们回去吧。”
静无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厅中,二太太问她为什么去了这么久,静无解释道暖阁里炭火熏得人头晕出去透透气,余光一扫,却看见庄敏仪脸上发红,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用过了午饭,二人就带着回礼坐上马车回了程府。静无席间喝了几杯果酒,此时酒意上头,昏昏沉沉地往床上倒。程暻挥退了下人,亲自为她脱了大氅和鞋袜。静无便闭着眼睛任他摆布,配合地伸胳膊伸腿。她恍惚中似乎听到程暻好像对她说了不少话,又记不起他说了什么,只记得最后有两片微凉柔软的东西碰了碰她的脑门,程暻在她耳边低声说:“睡吧。”
此时定安侯府的众人,也各自回了自己院中。自从上次庄敏仪指示两个婆子给静无下马威的事被发现,老夫人便以她已经到了摽梅之年,应该在母亲身边学规矩学理家为由,让她搬到了大太太院里的西厢房。
她坐在镜台前,光滑的铜镜中便清晰地映出了她的模样。一张小圆脸上皮肤光滑,眉眼都是弯弯的,鼻梁挺直嘴唇略厚,连圆钝的嘴角都与大太太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只是少了岁月磨砺,并不像大太太一样气质温柔可亲,反而看上去有几分单纯娇憨。
她对镜自怜了一会儿,问道:“我与那个姑子谁更美一些?”
她身边的丫鬟已经换了一个,白鹭斟酌着回答:“自然是姑娘更美,大姑娘生得太小家子气,不端庄。”
庄敏仪看着镜子,神色不辨喜怒,半晌才叫丫鬟下去,又将镜台上的胭脂水粉全拂到了地上。
她刚才见静无出去换个衣服好半天不见人影,鬼使神差地借故离席,也跟了上去。她遥遥望见静无的丫鬟,没有出声,从另一条路绕到了花园里,正看到程暻温柔地替静无将头上的叶子摘下来。
她父亲待母亲向来感情冷淡,妾室纳了一房又一房,母亲不知道为此流了多少泪。二叔二婶感情倒好,可庄敏仪也从未见过他们如此亲近。是不是如果当时她不拒绝这桩婚事,那个被温柔对待的女子就会是她了?
一时间又想到家中原本有意送她进叁皇子府,将来叁皇子继承大统,她作为潜邸旧人,又是侯府嫡女,至少也能封妃。可先皇骤然病故,留下遗诏传位给废太子,侯府的布置竟全打了水漂。如今与她同龄的闺中好友婚事全都有了着落,她的归宿又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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