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出多少?”许临清坐在沉铭身旁,男子站立着回首道:“他是长宁派来刺探之人,他所知有限。大体便是刺杀你,接回皇帝。”
许临清点头,冲着被绑在行刑台上的男子道:“我说话算话,可没有动你一分一毫。只是将你困在这。我问你,你可愿意告诉我长宁将你们藏于哪?”
男子摇头,语气却不生硬,他勉强道:“如果是我一人失败,主子还不至生气,可如果我出卖组织,她一定会将我挫骨扬灰。”
“我不能说。”
许临清不急不缓道:“那我换个问法,昨夜你从哪里来的?”
沉铭原本紧绷的侧脸听闻她言后,垂眸看她。
许临清也回望他,女子面容秀美夺目,即使在暗如地牢之处也熠熠生辉。恍惚之间,他真的看到了过去的许临清。
......
“诶,你怎老绷着脸,等等,难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你脸上才一点细纹都没有。”
他刚来书院那会,她总是糊弄完老师布置的学业后就来找他说话,他刚开始真的觉得她对别人过于热情。书院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所有人最好的朋友几乎都是她。与沉默寡言、双肩沉重、不讨人喜欢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有能噎死的人的幽默,还有无人接茬也镇定自若的老神在在。
“走呗,咱们休息日一同去赛马。”
“不去。”
“为何?”
“我还有拟经要做。”
“哎呀没事的,咱考的是经义,只要报上名字就肯定能考上啦。”
“不要。此时不懂,终有一时被迫要懂。”
许临清闻言收起脸上的嬉笑,难得正色道:“你说的对,那我便明日起开始认真听课,废寝忘食的填学。”
“明日休息日,你不是要去赛马吗?”
女子一拍脑袋,笑道:“念书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下没有天时,人和也是徒劳。那便下下日吧!”
“你真不去呀?很好玩的。在后山还开了潺潺流水宴席,不少同伴都去。”
“不去。”他头也不抬,许临清被拒绝后只好悻悻而离。只是许临清不知道,在她走后,少年沉铭在心底也曾幻想与她并肩游玩的快意。只是他藏的很好,一向藏的很好。
于是他们之间的时差拉长,变成六年。
......
眼前的许临清才在跟那人讨价还价,她笑眯眯道:“你这回去肯定会被惩罚,在这我如此优待你,你不如归降于我。你将地点说出来,你又不出面,还怕长宁作甚?”
黑衣人对她的态度真的算是有问必答,他甚至耐心解释道:“蛊毒发作需要解药。三日后便是我身上蛊毒发作的日子,如果没有提前服下解药,不用帝姬出手,我就会暴毙。”
“真是狠毒。”许临清义愤填膺道,“你是人,又不是她的狗,真是太过分了。”
沉铭见她似真似假的气愤,也不拆穿。那男子的心理防线又后退了半步,他道:“没有办法,我是奴隶,是连畜生都不如的。”
许临清换了个话题,她叹息道:“难道中了她的蛊毒就必须一辈子仰人鼻息吗?就没有人解开蛊毒?”
黑衣男子见她放弃追问处所所在,问的又是不要紧的闲事。为了她能留情几分,也为了他心中积郁的苦痛,他道:“几乎没有。我知道的,十几年来,只有一位。”
十几年?许临清心中一惊,面上不显,仍自然套话道:“既然有成功解开的先例,那你也一定可以解开。”
“不行的。那人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我自认做不到他那般心智强悍,况且他强行解开,已经残疾了。”
“他的半边身体没有知觉,成了废人。”
许临清也摇头叹息道:“那确实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嗯,不说我们卑贱的,连朝中不少大臣也被牵制。”
“那是不是只要你完成任务,就会有解药?”
沉铭见她越说越投入,伸出手拉住她的臂膀,道:“你要做什么?”
他的目的可是杀了你,你难不成真要为了此人舍命?
黑衣人自然也是明白沉铭的意图,怏怏的低声道:“嗯。但是我的任务已经失败了。”
“不一定。”
等到沉铭与她独处,他询问道:“你什么计划?”
许临清卸下温柔善解人意的面孔,没有表情道:“依帝姬行动的速度,刘师那要加快行动。最迟后日,皇帝手谕便会传到京中。此番平反、鸣冤之谕旨下发后,帝姬会等。”
“她不会阻拦吗?”
“我觉得不会,你认为呢。”
“嗯,她确实没有阻拦的理由,她在意的是皇帝是否活着。”
“不然也不会只派一人来试探你。”
“当初在去钦州的路上,我遇到皇帝和帝姬派来的杀手,那时我以为少数的是帝姬,但如今看来,那群训练有素的暗卫应当是她的人。”
“她知晓你实力后,刺杀便不一定是刺杀。”
许临清点头,道:“她也许能算到我会寻着她扔来的线索自投罗网。”
“此事确有蹊跷,待我先去确认。”
“不,不必去。”许临清止道。
“皇帝还在这儿,她还要等我的决定。”
这夜人挤满桌子,许临清的左手是沉铭,右边是王留。对面坐着刘师,其余人围绕着桌席而坐。
刘师率先发难道:“齐尔,你跟我说实话,当时那些卷宗材料,文书记录,你到底有没有用心整理?”
齐尔最怕的就是刘师,他连忙坐直挨训,真诚道:“没来及,小姐便带我去了别处。”
“你少来这一套。她将此事交给你,你便是这样糊弄的?”
“我不擅长这,东西太多了,我害怕分反而弄错,于是便分类打包存好。等待能力卓群之人来接手。”齐尔恰到好处的溜须拍马,让刘师神色好些。
他喝了口酒,道:“哎,此事并非真的责怪你。”
“只是那些东西看多了,叫人心里难受。”
许临清垂眸,敬一杯,二人共饮后,她道:“刘师,辛苦您。”
“不,尚且可以。那里头的人跟我多是相熟,翻其遭遇、不幸,我心中实在悲愤。而且顾老,此时也不知身在何处。我...我老了,也没有多余的念想,只是想见见老朋友。”
“只是他们一些生离死别,一些远在天涯。”
众人默然,连最迟钝的齐尔也多了愁绪,他道:“刘师,我敬你一杯,若你愿意,我从此便是你新朋友。”
刘师难得见了几分笑意,然后他不客气的拍向齐尔的脑袋,佯作生气道:“你跟我成同辈了?”
“不敢不敢,刘师,我们都很敬重您。王蒙正撰写文书,小姐为此事已奔波六年,我们心中都记挂着逝去的人。能为他们做些事,是我们一直的追求与愿望。”
刘师点头,示意许临清同他喝一杯,女子依言。众人这才重新活络起来,刘师喟叹,又道:“说起来,其中有位人你们也都有所耳闻。礼部尚书齐宏,当年丙戌科场案一出,天下哗然。”
听闻是丙戌科场案,王蒙附和颔首。大约十年前,那年科举舞弊现象枪替、冒籍、夹带之行为放肆。其实若只是这些也算不到礼部尚书齐宏的头上,可那次有入试二十七人,除了七位真才实学,二十位都是暗中请托有权势者。这二十七人,全经过齐宏之手。
“人太多了,相当于三、四年的科举事业完全停滞。无论是否为齐宏之过,他失职之举上对不起皇帝,下对不起万民。”
许临清道:“此事发生之时我不在京城,只是回后听说,那三日,刑场的血没有干过。包括齐宏在内的所有涉案官员全部无复奏,立执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