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不再应声。
我未曾料想到他竟这般回避有关小王爷的话题。看来我那弟弟的确有些□□人的手段——眼前这分明是匹梦想肆意奔跑的野马,却被他钉上铁掌、套上马鞍,温驯得让人再看不出这马曾怎样野蛮而顽强地长大。
我竟因此起了恻隐之心,未多加思量便向他提议:“若你不嫌弃,日后我可以为你奏乐。”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里的光彩好似将要溢出来:“真的可以吗?”
我点头道:“随时可以。”
那日过后,我开始同那舞者私下见面——时间都由他来择,地点是城郊我与母亲旧居的小院。将低矮的院门闩上,我坐在屋檐下弹琴,春川就在院中央的泥地里正对着我起舞。我弹什么,他便跳什么。
有一日下着小雨,他走进院里来时衣裳已经被雨水浸湿,我停下拨弦的手,问他:“仍要跳吗?”
他想也不想,站在雨里笑着朝我喊道:“要的!”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琴音混在雨声里。沿屋檐流下的水连成长线隔在我们二人之间,如同一副琉璃制成的幕帘。他在泥泞的院中不知疲倦地变换脚步,踩进小坑时泥浆四溅,雨水打湿他的额发、遮盖他的双眼,可他却快活得很。
直到所有音律都被滂沱大雨尽数淹没,我站起身,将手伸出屋檐。雨打在我的手掌上,他向我跑来。
我在灶房里生了火,让他把衣裳脱下来烘干。他毫无顾忌地解开腰带,将外衫和里衣一并脱了,赤着上身在我跟前走来走去。
我注意到他胸腹和腰背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深的几道像是陈年的旧伤,伤口锐利平整,一看便知是刀剑所致。对比之下,其余那些浅浅的新伤只能算作小打小闹——不过是些齿印勒痕和淤青,多半是我那弟弟拿他消遣时留的。
“你当真会使剑吗?”待他在我身旁坐下后,我问道。
他看向自己胸前狭长的疤痕,随即点头:“是的。”
我又问:“跟谁学的?”
“小时候,我们那里战乱、饥荒,逃难时我和家人走散,快饿死的时候有个剑客救了我,成了我的主人。主人是个刺客,教我剑术、教我杀人,但我胆子太小,舞剑学得还算快,杀人就怎么都学不会。”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后来主人被人追杀,我们东躲西藏,最后误上了一艘来这里的船。上船前他就受了伤,伤口感染,死在半路上。船上的使臣大人帮我安葬了主人,让我跟着他来京城。到京城后,大人介绍我进了戏班子,我便在戏班子里跳舞,直到遇见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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