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感地挪了挪身子,将手中的《尉缭子》顺势一抬,挡住卫辘轳凑近的面庞,眼波潋滟如春江潮水,向着窗棂的方向无声漾开。
卫辘轳沿着他眼风示意的方向望过去,果见窗外影影绰绰,似有个高大身影有些僵直地立着。
他唇角登时浮起笑意——占尽卫寒阅的助力又如何?碰见眼下这种情形也只能在外候着,连硬闯诘问的立场都无。
卫寒阅忍了忍,终是问道:“你的手怎地这样糙?”
卫辘轳怔了下,这才瞧见他肤表处的红痕,一时心存怜惜……一时又生出想更用力碾一碾的下作心思。
他凑近卫寒阅颈后,假模假样地吹了吹,嗓音已哑了:“疼不疼?”
温热气流拂过耳根与颈项,卫寒阅几乎弹起来,没什么威慑力地斥责道:“走开!”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许朝我脖子呵气!”
穆隐深不晓得自己在外默然伫立了多久,从何时起呢,或许……或许是从卫寒阅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喜欢穆隐深,逢场作戏而已」之时。
桌上蛋羹早已冷透,凝固成泾渭分明的清浊两层。
穆隐深手中也有一碗蛋羹,怕凉了还搁在铜锅里端过来,原本必定是热气腾腾的,现下却也同桌上那碗一般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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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寒阅全然不知穆隐深听了一夜壁角,他眠浅,于幽梦中化作一叶轻舟,在浪潮里战栗一般漂泊,不够坚实的木板被风浪重重劈开,腥咸的海水杀进来,逐渐淹没船底、船舱、船头。
江畔春草嫩芽顶破土壤冒出尖儿,雨后蔷薇凝露,花瓣柔腻如油脂。
清昼破晓,他朦朦胧胧间被穆隐深抱起,双腿绕在对方烙铁般紧实灼热的腰间,他含含糊糊问道:“宝帐岭的兵力……到了吗?”
“快了,”少年吻了吻他将醒未醒时汗湿的鬓角,果不其然尝到满口冷木樨的香甜味,随即强调道,“只是即便归入大阅军中,也并非我部署,我也不应统率。”
“三十万铁骑,只臣服于你,阿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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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卫辘轳的鼎力相助,接下来的战事愈发如同摧枯拉朽,三载未满却已连下数百城,除隆江以北的中州及周边数城,昔日大夏版图已被大阅尽数收入囊中。
愈近中州,便愈觉察大夏如虫蛀之乔木,内里早已腐朽绝生。
粮饷不与,马匹瘦损,人亦深受其害,衫袄杂物变卖殆尽、百姓粮窖掠取一空后,竟至与马夺食,以致陷入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