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手下的学生,要全心全意地医治病患,但也要全力保护自己。
生命受到威胁时逃跑,不是懦夫的行为。
陷入危险时大喊大叫,也不代表着不文明。
作为医生,只有完完整整的活着,才能够救更多的人。
后来,我有些理解这些闹事人的所作所为。
把亲人逝去的悲痛转移成对我们的痛恨,或许这样,他们心中的内疚感才会轻些。
砰——,搁在走廊的大花盆倒了。
那些家属还在继续推搡,黄主任见外面动静太大,让医助去喊保安。
他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语气也十分平静:“安主任,其实我很想不通,人人都知道医院可以治病救人,却意识不到这里也是要死人的地方,为什么呢?”
我不知如何搭这句话:“总得给看病的人希望吧。”
“希望?”黄主任像是听了个笑话,语气嘲讽,“安主任你知道吗,ICU每次的统计结果,家属的放弃率都高于病人死亡率。”
这个数据我是第一次听说,之前只知道ICU花钱如流水,可能最后还是熬着时间等死。
一位中年人进来找黄主任,弯腰向他道谢,说孩子情况稳定了,今天晚上从ICU转到特护病房,谢谢一直以来医护们的照顾。
黄主任笑着说应该的,神情中藏着一丝可惜。
我听见特护病房时,已经猜到七八分,等人走后问他:“变成植物人了?”
“对,18岁的孩子,上学遇到车祸,在医院外就发生了心脏停搏。”
听完黄主任描述,我也觉得惋惜。
按照以往病例统计,这种情况能恢复意识的不超过5%,概率太低。
外面保安已经强行分开闹事的家属,黄主任这才坐下,转着椅子面向我,说:“抢救的时候劝过他们放弃,就算强行救回来也是个植物人,相当于社会性死亡了,但没用,他们不听。”
我感叹道:“植物人的家属不都如此么,他们清楚这样不算活着,可只要那人存在,即使毫无意识,对他们也是个慰藉。”
“要是我,宁愿直接死了。”黄主任看着监护仪器,头也没抬,那笔划着备忘本,“安主任,你会做什么选择?毫无知觉的当个呼吸生物,还是有尊严的终止生命?”
我右手下意识握拳,又缓缓松开。
这个问题,我曾考虑过。
当时我毫不犹疑,选择了后者。
而现在,恐怕只有在降临的那一刻,我才会知道自己的答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选择的态度变得无所谓。
可能因为,太多次想要的和得到的不是同一个,渐渐就失去争取的勇气,也没有了非它不可的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