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痛多一点,还是欢愉多一点。
姜晏恍惚间产生错觉,她好像不再是个完整的人,而是什么血肉模糊的东西,在榻上蜷缩着呜咽着瑟瑟发抖。她听见滋滋的黏腻的声音,那是另一具体无完肤的躯壳在拥抱自己;她闻到咸苦的飞溅的液体,那是前世迟来的秋雨。当她摸索着探上对方的面庞,从湿透的额头抚摸至开合的嘴唇,不稳定的话语便从指缝流泻而下,带着沉重的灼热感。
季桓在讲季慎之的死亡。
他没有对姜晏的剖白报以质疑,也未曾软语安慰。言语的安慰是最最无用的东西,他唯有将自己剥得同样鲜血淋漓,才算对得起这场交换游戏。
“身为旁庶的父亲出人头地后,总对宗族有些可笑的执念,仿佛他帮扶家中亲眷,那些人便会真心实意愧悔曾经对他的态度。他宵衣旰食殚精竭虑,自有一份揽权的欲念,而这欲念如何与季氏无关?我的叔父,堂兄,姑舅,多少人蒙受父亲荫蔽……然而他受刑那日,家中无人为他真心哭泣,亦无人为他诚意哀悼。我从家宅出来,除却我那病弱的母亲,人人脸上皆藏着怨恐疏离。”
“怨父亲做事不干净,连累季氏。避我父子如蛇蝎,生怕自身遭殃。恐今后家道中落,不能如往常享受荣华富贵。”
“可他们还心怀不平。”
“因父亲用自己的死,保住了我的前程。”
“因我没在这场变故中倒下,反而得了天子的赏识,若能经营得当,将来或可攀登高位。”
“他们不平。”
窗纱映着的霞光早已融成灯火,凝固似的锈红铺在地上。姜晏眼中的季桓变得模糊不清,像一块块或明或暗的光影。
他说他一个人去观刑,看完了季慎之死亡的全过程。
“须发先烧起来,轰地一下就成了红星子。皮肤油蜡般融化,一层一层……”
颜色,味道,画面,声音。
季桓记住了所有细节,回到家中对众人描述,换来长辈兄弟恶心厌恶的眼神。
——没有心的怪物!
——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平静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