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远方事关命运,面对新闻里的风云变幻,不可能无动于衷。谁能保证以后都有如今的年景,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更重要的是,在亲身经历了乌顿这一场小小的动荡后,他坚持了九年的游戏理想,在炮火和子弹中,在小男孩那件【LovePeace】的衣服中,摇摇欲坠。
所谓顺利,不过是真正的不幸没有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俞汉广想起了适才的那场噩梦。
“这是你的顺境,也是你的困境。”卫波觉察他的迟疑,证实了心中答案,“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困境之中。”
俞汉广眼中戏谑骤散,讷讷不言。
卫波道:“你还记得吗?我曾经问你,有没有想过跳出VR游戏行业,走一条新的路?”
他又补充:“是在乌顿的时候问的。”
乌顿。
他当初再度入职到一家知名的光通信企业,是一门心思奔着乌顿。虽然公司也有其他外派国家可供选择,但他几乎没有考虑过。
起初去往那里,只是希望能走一走父亲当年经过的地方。他没体会过很深的父子情,想自我救赎,亦想弥补心中遗憾。
外派待遇优渥,工作也没有以前在游戏公司时那么耗费脑细胞。最初的几周,他在阳光酒吧屋顶望向乌顿静谧的星空,经常会想,为什么当年父亲总是郁郁寡欢,眼中总有失落?
慢慢地,他觉察出了一种困境。
困境和人本身有关,即使换个环境,也无法改变。
人类好像就是这样一种进化得不够完善的奇怪动物——适应能力极强,满足于日复一日又浅尝辄止的欢愉,可回过头来却并不开心。在人生路上争先恐后、俗务缠身,可回过头来,却发现两手空空又精疲力尽。
哲学家们说人生像西西弗斯推石上山,他觉得这是美化。
其实,人生有时和小白鼠的一生没有什么不同,困在玻璃罩中不断跑动。跑得久了,有人会渐渐认命,并觉得日复一日的命运理所应当,如果玻璃罩被移开,他们或许还会埋怨外面天冷风大,跪求着玻璃罩的保护。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2)
但他不愿意做这样的人。
他笃定,俞汉广也不愿做这样的人。
顿了许久,俞汉广才恢复笑容,下垂的眼尾挑出一道弧度:“卫老师,别这么上纲上线啊!你也别光说我,你现在是从困境中跳出来了,又不愿意跟我回爱梦,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和俞汉广在一起久了,洞幽察微的本事,卫波能感受个囫囵。听到这一声“卫老师”,他便知道了俞汉广应该想好了——男朋友在动情时、抑或着急之际,会喊他“亲爱的”;而一旦心里有了主意,这声“亲爱的”,就会转换成语调沉稳的“卫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