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大部分的老师也住在那个街区,小学教育还没得到国家重视时,小学老师是个颇为轻松又有油水的差事,既不需要又太高文化素质,还能坐在家里笑哈哈地收家长“意思意思”。柏云旗他妈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时,柏云旗连学费都得拖欠一两星期等他姥姥接几个急活把钱凑齐,更别说“意思意思”了,没什么意思,就是穷,穷得老师对他没一点意思,成绩好有什么用,反正他考八百个第一,老师的工资也不加一分钱。
他姥姥更不用说了,除了保证让柏云旗不至于横尸街头以外从不搭理他,柏云旗已经快忘了她的声音了。
他浑浑噩噩地长到了十八岁,一边锻造自己百忍成钢,一边糟蹋自己自甘堕落,想过一走了之也想过同归于尽,偏偏从未有过一丝委屈。他总觉得这就是自己命,并且坦然认命。
认命是什么?是甘心接受你和这个世界两不相欠。
但闻海的这一句不着边际的夸奖却骤然打破了平衡,摇摇欲坠的天平轰然倒塌,他原本就贫瘠而刻薄的精神世界开始分崩离析,他回头看着那片荒无人烟的废墟,残砖断瓦的间隙中漫生出无声而庞大的委屈,好像他从未得到想要得到的,从未握紧可以握紧的,得无可得,失无可失。
好像这么多年的挣扎和不甘,他所想要的,不过也就是那么一句话而已。
“我真他妈贱啊。”柏云旗心里想着,嘴角却晕开了一抹笑。
明明是一样的东西,轻而易举的就贪得无厌,求之不得的就感恩戴德,人类还真是个又贱又有意思的物种。
作者有话要说:
Antonio Salieri(安东尼奥·萨列里)是贝多芬、舒伯特还有李斯特的老师。
第10章 横祸
“小弟啊,你别看哥哥我这模样,可我活得痛快啊。我每天坐在街角看着人来来往往的,你说有几个人是为自己活的?人呐,一副皮囊,要脸要皮不要心,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人就是看不透,天天给自己找不痛快,还安慰自己痛快的日子在后面。放屁,人生来就是不痛快的,痛快了你从娘胎里出来哭什么,想痛快就得不要脸不要命……”
闻海从梦中抽身,耳边还残留着梦中那人的乡音。他一睁眼,那声音就没了,只依稀留下一个又丑又脏的笑脸在他眼前,飘飘散散的,转瞬只剩下冷清的空气。
为什么会梦见这个人?
闻海想可能是他这一整天都在操心那个被盗用身份的流浪汉的事。柴凡文只发条短信说找到人了,之后就再无音讯,闻海怕自己联系他耽误事,闷着头在办公室乱转,心神不宁到现在,梦里都还惦记着。
梦里那个满嘴“痛快”和“臭皮囊”的人就是那个曾经称霸四条街区的流浪汉。那时闻海卧底当了名高中半路辍学的小混混,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着别的混混偷鸡摸狗和对着姑娘吹口哨上,小部分时间他蹲在小巷子里抽烟望天,和这个流浪汉也是因为几盒软中华攀上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