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程榆礼。”
秦沣一边品着名字一边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夹在指尖递过去。
程榆礼手已经抬起来了,被秦见月握住。她看着秦沣那只被挤扁的烟盒上的品牌名,讪讪说了句:“他不抽烟。”
她的手被松开,程榆礼接住秦沣的烟:“偶尔也抽。”
秦见月闷着头,心事不明。她欲言又止,秦沣也欲言又止。
程榆礼看在眼里,说道:“你们交涉。”
他把烟衔进唇缝,低头点火,往路边走。
秦沣被秦见月扯到另一边,见她雾蒙蒙的眼,他问:“咋了你这是,愁眉不展的。”
秦见月说:“你能不能别再给我惹事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秦沣嬉皮笑脸的。
“每次都是最后一次,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我发誓!”秦沣并着指头直指苍天,“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哥已经下定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秦见月瞄了一眼程榆礼的背影,心里还憋着一股委屈无处发泄。
秦沣再傻也不是没眼力见的,戳着她肩膀说:“你老实说吧秦见月,你是不是嫌哥哥丢人了。”
“你说呢?换你你不丢人?”秦见月声音颤颤的,“对,你确实不丢人,谁跟你似的脸皮那么厚呢。上回就是因为你欠钱,人家高利贷找上门,也是他帮我忙解决的。一次又一次的,烦不烦啊。”
秦见月说着,声音都有了些哭腔。
“欸好好好,你别哭你别哭。是我不对,有话好好商量。”
“我没哭。”秦见月吸着鼻子,“我就是想说,你以后能不能离他远点。”
“我怎么离他远点,他现在不是我妹夫吗?咱们不是一家人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倒是教教我怎么离他远点。”
秦见月不由抬高语气:“谁跟你是一家人啊?”
秦沣不由愣了下。
这话就有点刀子剜人心了。
很快,秦见月也意识到不能这样说。可是她就是憋不住委屈,然而也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这种深埋心底的虚荣。
不愿意流露出任何不堪,不光彩的一面。
不体面的家人,不够漂亮的过去,反扣的照片,都应该永远被压在深不见底的地方。
她还要亲自坐在那块坚实的盖板上,谨防他们狡猾地从边边角角流出来。
就像高中时秦沣一时心血来潮要去学校接她回家,阴天的周五傍晚,秦见月坐在他破破烂烂的二手小摩托后面,清新的校服被吹得鼓胀。
车子停下来等红灯,同时,锃亮的轿车驶来并排停下。
车后座是闲云野鹤的大少爷,程榆礼手肘搭在窗上,用手指闲闲地点着窗框,偏头瞄过去一眼,平静无波的眼神撞到见月的眼底。
明明那么淡然,却将她注视得浑身发烫。
秦沣发动了好几次他的车都无法启动,摩托车突突的声音震天响:“欸我草,怎么回事这破车。”
秦见月被颠得腿都发麻,她将脸埋在秦沣的肩颈处,无力地说道:“能不能快点啊……”
无穷无尽的羞耻细碎地融进她身体的每一丝血液骨骼。
祈祷他不要再看过来。
很快,轿车驶远。而秦沣的车久没发动,年久失修的摩托最终被推到了路边,等待拖车。
秦见月蹲在阴云密布的天空底下,感受着凉风簌簌对体肤的浸蚀。她回忆他方才的眼神,回忆并行的那二十秒。
那是她人生中最漫长难熬的一段时间之一。
秦见月不知道该怎么跟秦沣描述,眼下被她亲手揉成碎屑的自尊。
是她的错,无关哥哥。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秦见月颇为真挚地向他道歉,“你别生气。”
秦沣板着的脸也渐渐恢复了一点温度。
“我是比不上人家娇贵的公子哥,我是做生意总是失败欠了点钱,但我秦沣也不是一无是处吧,他是哪儿来的上等人啊,我都不配跟他说话是吧?”他继续戳着秦见月的肩膀,教育道,“我发现你这小孩儿,价值观有问题啊。我得叫你妈好好教育教育你。”
秦见月摇摇头,不置可否:“先不说这个了。”
她注意到程榆礼的烟已经快抽完了,转而问秦沣:“你饿吗?要不要去吃个饭。”
秦沣说:“今天跟你妈说好回家吃的,估摸着她还在家里头等我呢。”
程榆礼摁灭了烟头,回眸看一眼见月。
她点点头示意。
他走过来:“去哪儿吃?”
秦见月还没开口,秦沣说:“你跟咱们一块儿回家吧,是不是还没见过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