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比之上一回来家时又瘦了些,面色微黑,两只薄皮的眸子扫到周昭身上时,那里头所饱含的忧郁,对她满含着怜悯的爱依旧能叫她心颤。他道:我去了趟上京。
上京?那是金国的地方啊!周昭语气猛然活跃:你可曾见着你大哥?他可还好?战事何时才能结束?
张君道:大哥很好,战事也想必不日就能结束。
一路风尘到京,回府之后竟无一可见之人,明知周昭不喜,有事却还是要委托她:大嫂,我竹外轩那张床太旧了,烦请你雇匠人进来替我打张新的,银子等我回来再给你。
周昭听他要打床,暗道既内定了驸马,将来便是要开阁建府的,还打床作甚。她见他已经经往门口走了,几步追上问道:要什么样的床?三尺的单人床,还是六尺的大床?
张君又止步,想了想缓缓伸出手,瘦而长,骨节分明的五指虚浮着,描摹道:拔步大床,要有顶有盖有藻井,边上还能有抽屉放零碎儿的那种,木料不必太好,结实的老榆木即可,余下的大嫂自己照着办就行。一路从秦州府到西京,张君深觉得自己太需要一张结实而又宽敞的大床。
他形容那张床时,眼中浮起一抹温和、柔润而又叫人神往的光辉。周昭与他相识十几年,也从未见张君脸上有过这样的神情。
周燕手中捏着方帕子,终是掩不住好奇心,探身进院子,便见大姐周昭往后退了两步,靠在那海棠树上,张君往前逼了两步,身子微微往前倾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就在她快要听着的时候,张君忽而回头,半眯着眼声音颤寒:周燕,你在做什么?
周燕猛得往后退一步,不敢再听,鼻息一声冷笑,自言道:狗改不了吃屎!
话音才落,一阵风拂过,张君自她肩旁走过,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周燕眼看着张君拐弯消失在夕回廊上,歪着脑袋深叹道:和悦公主必得要嫁入永国府,而如今未婚的只有他们弟兄两个,果真叫他尚了公主,钦越哥哥就可以择个好姑娘了。
便是话里语间,周燕也难以掩饰自己对永国府三公子张诚的喜爱。
虽不过自家姐妹的悄悄话,又还是在无人处,周昭却也难得拉脸:燕儿,你若再敢口无遮拦说出这样的话来,往后就不要再来永国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