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死寂的空巷中,脚步一声声,张君越走越近,如玉闭眼听着,估摸他停到了离自己几丈远的地方,显然是不会再往里走了,正暗自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衣服似乎叫谁拿手撕扯着。
她缓缓转眼一瞄,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下未曾注意,衫角勾到了一根修剪过半截的刺玫花儿尖上,初春的花枝儿柔软,绷极了,此时正往回弹着。这月白底儿蓝花的衫子经三妮儿绷过一回,各处线头都是松的,又有了年成洗了太多水布也虚了,不过喘息之间,跐溜一声均匀的响,衫子从左边斜襟处一直哗啦啦撕到胸前,整个一大片的料子,就那么叫刺玫花儿给带走了。
她跟魏氏一样进城的时候也想打扮一回,穿的有点薄,下面不过白中衣,于妇人来说,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丢人的问题了。张君本来停了步子,这时候重又继续往前走着。如玉仍还不动,红耳赤面乍耳听着,就听张君说道:这位小娘子,你是否掉了东西?
如玉一听这话,以为是自己丢了装铜钱的荷包,暗道不应该啊,我的包袱抱的紧着了。到了这个时候,再丢人也得转身了。她放下包袱遮着前胸,一路从刺玫花枝子里捉自己的衣料,捉完了缠到身上再转身,便见张君站在丈远的地方,仍是那一袭松绿色清清落落的袍子,站于这长长青砖巷中,一手负着,一手拿的,正是她从《大历会典》上所抄来那纸关于节妇的律法。
原来他方才之所以止步,是在捡她所掉的那页纸。他倒看的认真,看完了抬头,甩纸而叠,两手负在身后一步步走过来,一脸掩不住的揶揄笑意,再左右看了看无人,轻声道:如今才三月,你穿着五月才能穿的薄衣,就不怕着了风寒?
关键是这薄衣还破了。如玉也才十八,这几年为了安实的病,未曾置过好衣服,如今守了寡更不能穿艳色。但十八岁的姑娘那有不爱美的?所以拼着冻死也要穿这件素花儿的衣服进趟城。
张君伸出手来,如玉也只得搭着他的手,从那爬山虎从中跳出来,却仍还抱紧了包袱,咬唇道:里正大人,我与二伯娘并不是嫌日子苦不肯过了颠山走洼要寻个好去处,实在是有正经事儿,才要进趟县城。族长大人那里,你要替我们明辩才是。
颠山走洼!张君复念着这十分拗口的四个字,反问如玉:那是什么意思?
如玉会意到这京里来的小里正只怕不懂秦州风俗,一边掩着自己的衣襟,一边摇头道:我们乡里的土话儿,里正大人若不懂,就别问了。
妇人们出门,小包袱里都会备着件衣服。如玉此时翻开包袱,将所备的粗布斜襟衫子翻起来,整个儿就罩在了白底蓝花的衫子上头。张君见她翻衣服出来,自然也识趣的转过了身。等她换好了衣服走到他身边时,见仍是平日那件粗布衫子,心中也有些替她婉惜。
第28章
那件白底蓝花儿的交衽衫子, 他见三妮儿穿过,勒着一圈一圈的肉,膀间几欲挣开,多看一眼都不忍心。可今天这小媳妇儿穿了, 掐腰挺胸,脖子舒的像天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