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芜眨了眨眼,真要说,她总觉得今日这人奇奇怪怪的,她瞥了一眼他的脸,虽面上仍有倦色,但一如往昔般俊朗,她心下一动,讷讷道:“殿下,很好呀……”
见她说罢,又要挪开眼睛,誉王不悦地抬起大掌擒住她的下颌,逼她不得不直视着他。
“那为何王妃的眼神总不落在本王身上。”他薄唇紧抿,语气中竟透出几分埋怨与委屈,“难不成是本王今日生得不好看了吗?”
碧芜怔愣在那儿,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只觉自己傻得慌,越躲避分明越会教他看出端倪,倒不如坦坦荡荡些。
历经两世,还是头一回见他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碧芜也不免生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
“殿下好看,殿下日日都好看,尤其今日生得格外好看了些,迷了臣妾的眼,这才令臣妾不敢直视呢。”
她这一番话果真让誉王呆住了,倒也不是没从她口中听过恭维的话,可今日这话听着既别扭又有些舒心,看着她眸中跃动的光芒,誉王薄唇微抿,面色亦渐渐温柔下来。
一瞬间觉得二人内心的距离离得格外得近,近地触手可及。
他薄唇微张,正欲说什么,却听屋门蓦然被扣响,旋即传来康福气喘吁吁的声儿。
“殿下,宫里来报,说请殿下速速进宫去。陛下他……似是不大好……”
第84章
暴露
早间侍疾罢才自宫里出来,才不过几个时辰,接到旨意的誉王又快马加鞭进了宫。
至永安帝寝殿,恰逢几位太医自殿内出来,孟昭明孟太医头一眼瞧见誉王,便似无意般走近,躬身施了一礼。
“父皇如何了?”誉王问。
“殿下不必担忧,陛下方才服了药,已然好多了。”孟昭明深深看了誉王一眼,旋即压低声儿道,“依微臣看,应是没甚大事。”
誉王闻言垂了垂眼眸,便见殿门幽幽而开,永安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李意拿着拂尘毕恭毕敬至誉王跟前。
“誉王殿下,陛下召您进去呢。”
见誉王往四下扫了一眼,剑眉微蹙,李意登时会意道:“其他几位殿下还在赶来的路上,誉王殿下且先进去吧。”
听得此言,誉王微微颔首,提步入了殿内。
殿内灯光幽暗,只床榻边立着几盏小宫灯,昏黄的灯光透过轻薄的床幔照在榻上那个消瘦的身形上。只见永安帝面色苍白,双目微陷,略显干瘪的胸膛随着他缓慢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俨然一副病重之相。
誉王在离床榻几步外停了下来,恭敬地唤了声“父皇”。
“来了……”回答他的声儿略有些虚弱低哑,“坐到朕身侧来。”
誉王迟疑了一瞬,才听命上前,掀开床帐,在榻边坐下,“父皇感觉可还好?”
“好。”永安帝干咳了几声,唇间露出些许自嘲的笑,“至少还未死呢。”
“父皇不必忧心,您不过小病,想必很快便会痊愈。”
见誉王语气平缓地说着这番劝慰的话,永安帝又是扯唇一笑,只这笑略有些意味深长,他盯着帐顶看了许久,蓦然问道:“淑贵人的事,是你所为吧?”
誉王闻言眼皮微微一掀,丝毫没有慌乱,反镇定自若地承认道:“正是儿臣。”
见他这般淡然,永安帝似也不惊诧,“你是故意留下痕迹的。”
淑贵妃虽的确是从观星台坠落而亡,可她手腕上的勒伤,却不得不令人生疑她并非如传闻那般是跳台自尽的。然设计杀了她的人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些勒痕,除非是故意让人循此去查。
至于查什么,自然是沈贵人死亡的真相。
当年,淑贵妃害死沈贵人的事,永安帝确实不得知,他甚至未去求证,就同宫中众人一般,认为沈贵人就是因失宠发疯,才会崩溃跳下观星台。
可他似乎忘了,沈贵人根本不是顾念恩宠的女子,当年在江南遇到她时,他分明是用身份权势压迫,才逼得这个骨子里高傲的女子,不得不随他回了京城。
“朕确实对不住你母妃,她当年孕期被人下毒,乃至于生产后再不得跳舞,朕也未曾为她讨一个公道。”
永安帝眸中闪过一丝愧意,可何止是沈贵人,这满宫的嫔妃,他又有几个对得住的,就连如今的皇后,也不过是他为坐稳皇位而利用的工具罢了……
他的所有真心,早已随那个与他年少结发的女子葬在了冰冷的皇陵中。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趋之若鹜,却不明白为何坐在此位之人总戏称自己为孤家寡人。
因看似拥有了千里江山,受万民朝拜,实则戴着那顶沉重的冠冕,一路行来不过是孑然一身,脚下踩的是累累白骨,身后则空无一人。
永安帝长长叹了口气,若在感慨他登基二十几年的坎坷多舛,少顷,他低声道:“朕累了,想歇息歇息,你先下去吧。”
誉王起身,拱手施了一礼,“儿臣告退。”
他方才走了几步,便听永安帝的声儿再次响起,“老七的事,你以为朕真的一点也不知情吗?”
誉王步子微顿,身后一声掺杂着无奈的低叹在空旷的殿室内飘散。
“迟儿,相煎何太急……”
誉王站在原地,闻声却并未回头,只在心中反复回味着这话,许久,唇间露出些许嘲讽冰冷的笑。
那厢的床榻上,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永安帝亦是扯唇笑了笑,他当年如何坐上的这个位置,他最是清楚,如今又有何资格再去说教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既想要这个位置,拿去便是,只日后坐在这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上,无论遇到什么,都需他自己一人承受。
不过看来,他定是会比他做地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