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芜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遥想前世,她第一回 感受到胎动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正是因为肚子里的动静,她才彻底放弃了不要这个孩子的想法。
前世,刚开始被关在偏院时,碧芜一直琢磨着打掉这个孩子,她不想要他,同样很恨他,因这个孩子只是个意外,亦是个拖累。
就是因为他,她才会被夏侍妾关在这里,整日担惊受怕,害怕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
可任凭她怎么锤打肚子,怎么用力跑跳,这个孩子仍在她腹中安安稳稳,没有丝毫小产的迹象,反是她的举止被当时照看她的嬷嬷发现,日夜监视,令她什么都做不了。
可即使那般,她依然不愿接受腹中的孩子,直到四个多月时,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她才蓦然意识到他是活的,她在孕育的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她大哭了一场,自此再也没了不要他的想法。
重生后得知自己身处的年月,面对腹中的孩子,碧芜也曾犹豫过一瞬,但只有一瞬,之后不曾犹豫过要生下他。
前世十六年,她眼看着他的旭儿出生长大,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从稚嫩孩童到翩翩少年。
想起旭儿和煦的笑,和用那清润的声儿唤她乳娘的模样,再来一次,她终是狠不下心剥夺他出生为人的机会。
大不了,她再重新护他一辈子!
碧芜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少顷,只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眸望去,便见誉王亦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腹,若有所思。碧芜不免紧张了起来,下意识护住肚子,往后缩了缩。
见她这般警惕的模样,誉王剑眉微蹙,旋即笑了笑,问道:“眼看也快要到晚膳时候,王妃腹中可觉饥饿,这家酒楼的菜色倒是不错,不如在这里用些。”
听誉王这么一说,碧芜确实觉得有点饿了,她如今身怀有孕,可不会与吃食过不去,点了点头道:“任凭殿下安排。”
誉王召来康福,让他命酒楼上些招牌菜,莫要太油腻。
康福领命去了,他向来机灵,点的菜果然是好吃又合碧芜的心意,让她忍不住多添半碗饭。
怀胎过了三个半月后,她便不再觉得想吐了,胃口也一日日上来,吃得也比往日多了许多。
用完晚膳后,又在雅间坐了一会儿,碧芜才和誉王一块儿起身回府去。
之后的日子,她继续安安分分地在王府养胎。
只她很奇怪,分明前世,她有孕期间,誉王频频出外办差,很少在王府,可这一世,誉王却一直待在京城,只每日夙兴夜寐,早出晚归,似乎十分忙碌,这段日子几乎连夏侍妾那厢都不曾踏足,倒是她这边,或是离得近,偶尔会在她屋里用个晚饭或留宿一宿。
他与夏侍妾的事,碧芜也不好过问,想着他或是偷偷去看过,没让她知晓。既他要来她这儿便让他来,她客客气气招待便是,留宿也由着他,左右他睡得也是小榻,而且他来过了也好,能少听钱嬷嬷唠叨两句。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是日,碧芜正在屋里缝孩子的衣裳,就听银铃来禀,说夏侍妾来了。
碧芜皱了皱眉,问:“她来做什么?”
银铃答:“说是隔了这么久都未来向王妃您请安,今日看望您来了。”
看望她?
她嫁进王府三月有余,除了大婚第二日见过,两人一直是互不相干,她不需她请安,她也不来,今日怎的突然心血来潮想到来看她。
碧芜本想拒了,可想起毕竟是誉王心爱的女子,誉王又帮她良多,就这般把人拒之门外似乎也不大好,想了想,还是让银铃把人请了进来。
夏侍妾还是一惯明艳夺目的打扮,棠红衫子,石榴裙,说是妖娆其实也算不上,只她那般长相,只要穿的衣衫颜色稍亮些,就衬得她越发风姿绰约。
碧芜只觉得她美,钱嬷嬷却并不觉得,打夏侍妾一进来,钱嬷嬷的眉头便皱得紧,看着她的目光里都透着几分嫌弃。
因怀着身孕,碧芜坐在里间的小榻上,索性也不动,当然也是想让她看见自己不便的样子,识相地早些离开。
见夏侍妾在自己面前袅袅娜娜地一福身,道了句“妾身见过王妃”。
碧芜半倚在引枕上,抬了抬手道:“夏侍妾坐吧,今日怎的想着到我这雨霖苑来了。”
夏侍妾在小榻边坐下,笑道:“按理妾身应当日日来向王妃请安才是,但王妃良善宽厚,免了妾身的请安,如今王妃有孕,妾身怎么着,都得来一趟。妾身还特意备了些补身的药材,都是适宜王妃您服用的,还请王妃莫要嫌弃。”
她说着,冲背后站着的张嬷嬷打了个眼色,张嬷嬷便立刻呈上自己手中的锦盒。
“夏侍妾有心了。”碧芜看了眼银铃,示意她将东西收起来,旋即看向夏侍妾道,“这段日子我身子不便,不能伺候王爷,怕是要劳烦夏侍妾多费些心了。”
夏侍妾闻言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碧芜居然会对她说这话,片刻,才道:“伺候王爷乃是妾身的本分,妾身定会尽力。”
碧芜点了点头,两人相对着一时无话。
虽说前世生完孩子,她也在夏侍妾的菡萏院住过一段时日,可两人压根没什么交集。
毕竟旭儿不是夏侍妾所出,夏侍妾对这个孩子爱搭不理,平日里看都懒得看一眼,只誉王来时,才命她将旭儿抱出来瞧瞧,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那模样生动得,跟真的一般,着实让碧芜佩服。
她还一度觉得,夏侍妾若去唱戏,定会是个最好的戏子。
碧芜对夏侍妾说不上多么讨厌,至少她不会随意折磨侮辱院里的下人,当初听闻她有孕,也只是将她关在偏院里养胎而已。
她也曾担心过,待她生下孩子,夏侍妾会不会杀了她灭口,以隐藏真相。结果生下旭儿后几日,被旁的乳娘带着的旭儿始终啼哭不止,只有到了碧芜怀中才会安静下来。
夏侍妾满脸不耐烦,似乎很讨厌孩子啼哭,见此情形,便发了话,让她往后就当孩子的乳娘。
时间一长,碧芜也算看出来了,夏侍妾这人虽是有些许刁钻,但并未存杀人之心,或是因得如此,才会弱苏婵一头,最后丢了性命。
碧芜原以为自己不说话,夏侍妾会很快觉得尴尬,主动退下,谁知她却是看向榻桌上的绣筐道:“王妃这是在为小公子做衣裳?当真是好看,可否给妾身瞧瞧?”
听她这般说,碧芜也不好拒绝,便拿起绣了一半的衣裳递给她。
夏侍妾用指腹摩挲着上头的纹样,却是皱了皱眉,“王妃绣的是如意云纹?这纹样倒是与妾身知道的有些不同,若是在上头再添上几针,怕是会更好看。”
她话音方落,站在一侧的钱嬷嬷登时不满道:“夏侍妾这话说的,老奴瞧着王妃的纹样没有问题,好看得紧,怎的,您的纹样还更高贵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