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芜闻言惊了惊,身子都坐直了些,“那世子……没了?”
“倒不至于。”赵如绣笑道,“世子当即便被救了起来,不过回到永昌侯府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姐姐你猜怎么着,没过多久,街头巷尾便开始流传,说世子是被恶鬼附了身,怕是不久于人世。”
恶鬼附身?不久于人事?
碧芜唇间泛起一丝淡淡的嘲讽,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她看向赵如绣,问道:“苏家借此退亲了?”
“呀,姐姐可真是料事如神!”赵如绣道,“那镇北侯世子自然不可能让妹妹嫁过去守寡,于是求到了陛下面前,恳求解除这桩婚约,说苏姑娘大抵和永昌侯世子命格相冲,才会让永昌侯世子遭此大难。”
这套路数,碧芜实在觉得熟悉得紧,且不说永昌侯世子方淄突然发癫昏迷不醒的事是不是苏婵所为,就后头借神神鬼鬼之说来顺理成章地摆脱婚事,是苏婵前世就干过的事儿。
前世,因苏婵手段残忍,凌虐宫妃,成则帝一度欲废黜皇后。然圣旨都已拟了一半,南方突发大旱,民不聊生,本在宫中禁足的苏婵蓦然不管不顾地冲出寝宫,说自己做了一个梦,老天爷告诉她,只消一步三叩首,从殿门口跪到宫门处,就能为南方子民祈得大雨。
那时正是三伏天,日头毒辣辣的,照在身上都能活脱脱晒下一层皮来。
苏婵却真的三跪九叩,从昭华殿一路到安庆门,花了近两个时辰,
几度晕厥后又醒,真的给她跪完了全程。
当然,老天自然不可能马上便下起雨来,但皇后为万民祈福之事不胫而走,感动了南方不少百姓,不曾想没有六七日,这天还真下起雨来。
所有人都将这份功劳归到皇后身上,说是皇后诚心感天动地,才会天降甘霖,救万民于水火。
朝中不少重臣接连上奏,劝成则帝收回成名,重新考虑废后一事。在多番压力之下,那废后的圣旨终究没有传到昭华殿。
苏婵这人手段极其厉害,不出意外,永昌侯世子的事儿定也与她脱不了关系。
碧芜抬首问道:“那苏姑娘和世子的婚事作罢了?”
“没有!”
“没有?”
碧芜纳罕地眨了眨眼,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未解除婚约。
“这事儿可着实离奇得紧,跌宕起伏,比观止茶楼里那些卖座的话本子还要精彩呢。”赵如绣想起后头的事儿,不由得激动起来,忙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镇北侯世子既来求了,陛下也不好推却,只是他下旨赐了婚,不能轻易收回成名,便顺着镇北侯世子的话,请钦天监再来算上一算。”
听到钦天监三个字,碧芜心下生出几分异样,便听赵如绣接着道:“陛下本也只是想要个台阶下,可谁知钦天监的尹监正却是上奏陛下说,苏姑娘和永昌侯世子乃是天作良缘,绝不可分,若分开怕是会两相遭遇劫难,世子这场大病,不是因两人相冲,而是大婚婚期拖得太久所致,若想要世子苏醒也简单,只消苏姑娘去永昌侯府一趟,世子便能很快痊愈过来。”
荒唐,实在是太荒唐。
碧芜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了半天,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姐姐笑什么。”赵如绣道,“我这事儿还未讲完呢。”
不必讲碧芜大抵也猜到了一二,打听到“钦天监”,再听到“尹监正”三个字时,结果已是可想而知。
果然只听赵如绣道:“陛下向来信任尹监正,于是便将镇北侯世子召来,与他说了此事。镇北侯世子虽是不信,但皇命难违,到底不得不回府劝苏姑娘去永昌侯府一趟。可谁知,苏姑娘前脚刚从候府出来,世子后脚便醒了!尹监正的话得了应证,苏姑娘的婚事自然也解除不了了,不仅解除不了,还提前了几日,算一算,应当就在这几天了。”
这事儿的确如赵如绣所言,曲折离奇得很。
但不必猜碧芜也知道,尹监正此事大抵是誉王所为。前世她便觉得誉王厌极了苏婵,没想到这一世,他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终究不得不嫁给永昌侯世子。
苏婵那般心性高傲的人嫁给那样一个风流浪子,定会比要了她的性命还要难受,的确是极大的惩罚了。
虽说她意图纵火害死她之事不能得了公正,但想到苏婵日后会过得那般生不如死的日子,也算大大出了口恶气。
赵如绣又在雨霖苑坐了好一会儿,见天色晚了,才迟迟吾行。
她临走前,碧芜又拐弯抹角地道了好些劝说的话。
看着赵如绣步履轻松地出去,她才稍稍安下心来,这般明媚良善的姑娘,碧芜实在想象不出她往后为情自缢的模样。
希望这一世她能将她的劝告听进去,莫再做前世那样的傻事。
赵如绣走后,碧芜唤来钱嬷嬷,让她命厨房准备些新鲜的莲叶和排骨,晚些时候她亲自去厨房给誉王殿下炖汤。
钱嬷嬷喜出望外,毕竟这还是碧芜头一回主动要求给誉王送汤水,还是亲自下厨,连连应声,忙退下去吩咐了。
碧芜倒也不是如钱嬷嬷所想要讨誉王欢心,只是上回孟太医的事儿,再加上方才听赵如绣说起的苏婵的事儿,誉王都算是帮了她的。
既然帮了,她自然得思感恩,大的事儿她也做不了,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半个时辰后,钱嬷嬷回来禀她,说荷叶和排骨都备好了,碧芜便穿上了一身宽松的衣裙,去了王府的后厨。
府中的几个厨子站在一侧,皆有些战战兢兢,后厨的主管还上前劝,说她不必亲自动手,交代给他们便是。
碧芜摇了摇头,既是为了道谢,自然得亲力亲为,幸好前世为了给旭儿补身子,她练就了一手好厨艺,要做这道汤倒也不难,就是有些费时间。
因也不知誉王什么时候回来,莲叶排骨汤做好后,就一直温着,直到誉王回了府才差人送过去,没过一柱香的工夫誉王便差了康福来,告诉她汤很是好喝,他都给喝完了。
还说为了报答她亲自炖的汤,后日要带她出外看看热闹。
看热闹?
碧芜也待在府中一个多月未出门了,确实憋的厉害。听得这话,让康福回禀说她知道了。
到了后日,待用过午膳,小憩过后,誉王才派人来,接她出府去。
马车在道上晃晃悠悠行了一会儿,在一家酒楼前停下,银铃为碧芜戴上幕篱,扶她下了马车。
康福早已在门口等了,远远见着她,忙迎上去,“夫人,老爷已在二楼雅间等您了。”
碧芜点了点头,她提裙缓缓上了二楼,由康福指引到一间雅间前,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