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油烟机没有什么作用,他不坐在我的旁边,连脸都看不清的程度,烟雾在面前形成一个巨大的鸿沟。
怪烟太大是不对的,如果他坐我旁边我也不会看他,似乎他看我是理所当然我看他就是什么犯了条款的大忌。
夜晚看不清外面巷子的树木,二月晚冬首尔的樱花还没有开,今年的预报说是会比往年早几天盛开。
饭一直吃到老板娘过来说打烊,可我觉得这顿饭吃的太快了,快得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清,又得分道扬镳。
洪知秀还是那样,喝了几杯就上脸变得红彤彤,我说要他多裹一点,首尔不是美国洛杉矶,小心冷风一吹就感冒了。
李硕珉不知道有没有喝醉,但还是那副笑得开心,逗大家笑的样子,可能音乐剧唱多了声音也比以前浑厚一点。
还有孩子还在舞台上活动,第二天还要跑行程,经纪人频繁催过来的电话,大家都会心地笑笑。
李知勋真的很会写歌,他总是能把我们说不出口的话写的温柔又美好。这个特点一直延续到现在他的歌中,那次在家里随机放着歌,听到其中一首久久无法释怀,点开了版权信息一看果然就是他。
徐明浩和文俊辉从中国赶来,韩语生疏了许多,头发都染黑了,耳钉也取了。
账是崔胜澈结的,他说他好歹也是总管队长。我站在门口送走一个又一个孩子,最后只有洪知秀裹着个大衣站在我的旁边。
笑死了,他说他是总管队长所以留下来结账,我说我是二哥也至少得看着大家都走完了再走吧,而洪知秀又说自己订的机票在半夜所以陪我也没什么。
“你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崔胜澈也是,啥消息也没有,你们两个该不会是隐婚去了吧?还没的话,来夏威夷结婚吧,至少我还可以蹭一顿饭吃。”
从美国回来一趟玩笑都变得奇奇怪怪,我说下次见面真应该先泼你一脸水。
“好啊,下次见面。”
他漂亮的桃花眼过了几年还是那么好看,眼下已经有了细纹,皮肤也晒黑了,头发染了不知道多少次,变得干燥,和枯草一样。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是时间把一切都改变了。
崔胜澈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我们俩还站在店门口,后面跟着出来的是老板娘去关门口的立牌灯。
“还没走啊?”崔胜澈开口问我们俩。
“明天早上的飞机,所以没地可去。”
洪知秀跟我玩久了,啥谎也能撒,直到现在也是这样。刚刚还说的是半夜航班,现在又改口为早上,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就根本没有订。
可是现在我撒的谎也变少了。
我想推脱说我要回家了,洪知秀黏着我说他没有定酒店就回我家吧。崔胜澈跟在后面冷得连嘴巴都不想张开,一个字也没有说。
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现在的住址,特别是崔胜澈,可是我又期望他开口说一句什么,别让我一个人处于理智崩溃的边缘。我靠着洪知秀,这样的姿势可以斜眼回头望他,崔胜澈在盯着地面的雪花,我知道他没有关注我,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就要疯了,随口说要不我们随便逛一下吧,知秀好久没回韩国了,我也不怎么在这片呆,搬家之后就没怎么来过了。
话说真的有些多,后面加上的什么搬家之类的话,我偷偷瞄着崔胜澈的神情,他好像愣了一下。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自己傻了吧唧的,期待着他问些你为什么搬家,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们这样的问题,如此一来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把快崩溃的防线彻底放下。
可是他只是愣了一下,同意的话跟着雪花融化在了空气里。
于是我们又只好走到了首尔的街头。
老公司楼早就已经荒废了,没有被买下或者拆迁,门口的墙壁上被粉丝们写满了各种语言的告白。可惜我语言不好,只能在黑不溜秋的黑夜里看见韩语名字和英文的粉丝名。
满墙的名字,人名互相迭加,从前辈到我们,我们的名字又被后辈所覆盖。
网上说人在大笑的时候会看向自己喜欢的人,人在拍照的时候会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其实他们没有说的是,他的名字也会在各种名单里显得格外的明显。
甚至比我自己的名字都还要显眼。
游戏直播的时候,文俊辉说了一句let’s go,我听成了他的名字。
&'s go 不是S.coups”文俊辉说。
我们叁个站在那堵墙面前,墙本来是淡色,但是黑夜一股脑地洒下来,变得黑漆漆,签名的笔也用的是黑色,时间一久也会掉色。
就像混在一起的黑色颜料和没有办法洗干净的浑水。
我忍不住去看崔胜澈,希望黑色能够掩盖我的眼睛里的明显的渴望。他的面前也是一大堆的签名,而他目光所及,那些各种表白爱心中,我希望的是能够依稀看见的是我的名字。
我在里面找他,他在旁边找我,至少我可以稍微放下心来。
路边唯一亮着灯的除了路灯就是便利店。
去吃泡面吗?
好。
以前吃的辛拉面到现在都还占据着货物价的前面几排。半夜是进货的时候,刚刚这家便利店补全了卖完的啤酒,我们坐在这个街角的便利店里面,半夜开始下起小雪,泡面的味道布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集齐了。”洪知秀趁着崔胜澈去拿酒的时候对我说。
“什么?”
“叁个如同消失的人。”
“你和崔胜澈才厉害,我每次上网查你俩的名字,最新的消息还是几年前的。”
洪知秀后来回了美国,会偶尔在网络上冒冒泡,有自己的社交帐号,也会被偶遇的人拍一两张图片,图片总是很糊而且还晃,但是能够看清脸是他没错。
几年前的我怎么都不会想到,第一个跳不动的竟然会是崔胜澈,我们叁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互相开着玩笑说到底谁是第一个老大爷呢,如果有经过的弟弟的话也会笑着开玩笑说我快了。
这样的日子到得很早,虽然其实从很早这样的预警就出现了,全身大大小小的伤,还有严重的舞台恐惧。
那天他躲在后台的角落里哭得如同被人欺负了的小动物。
“是你和我说的,要和我一起唱到80岁。”我当时说。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可真的自大到狂妄,不仅仅是说这句话的自大,也是自己为是拿感情说话的自大。
年少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是上帝的宠儿,以为自己会是被偏爱的例外。每一个组合都会许下一个假大空的承诺:“永远在一起。”
有些可能还会稍微现实一点,给一个限定时间,但是最后每一个组合都毁约了。
以为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轻狂最后也还是败给了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碎片的事实。
“你真的把自己割裂了。”洪知秀说。
他长篇大论地给我讲道理,给我说过去的自己也还是自己,说到有些句子他还会生气地带上英文骂上我两句。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通呢?”
曾经的我也经常被人说聪明,经常在黑手党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被人刀,一般崔胜澈还会附和地很大声。
我是有些不开心,他总是这样看我,把我刀死可能是他们最大的快乐来源,我从来不知道他喜欢我的感情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营业。
“尹净汉绝对会把我想的付诸行动。”
拍团综的时候,崔胜澈也不忘拉我下水。
后来我被弄死了,他还惊讶的捂住嘴巴,我当时坐在旁边看他那副样子我不道德得暗自开心。
聪明又有什么用呢,洪知秀说的一切我都清楚,可是感情从来都不是聪明来看透的。
过去的事情成就了现在的我,没有必要回避过去,这件事情连幼儿园小孩都清楚。可是我不是聪明,我只是害怕和顾虑。
真正聪明的人早会想到如何解决这一切的漏洞,不会像我这样用隔断来逃避。
退圈之后的生活是没有以前那么多的人管,然后在人海中找到崔胜澈告诉他,我们在一起吧,听起来很不错,可是就算是退圈之后也会有人关注我们。
同性恋?爱豆中的同性恋?
光是这两个通稿的关键词都已经可以想象骂起高楼的帖子了。
你说在这里,我怎么能够有勇气说出那一句话,就算是凭自己脑子一热,但是所有的风险都不能承担,还在活动的孩子们,还有家人和朋友。
洪知秀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我,手指沾了洒出来的水,在桌子上写下一句话。
“就让一切过去吧。”他几年没写韩文了,那字丑的我简直看不懂。
我沉默地喝着酒,便利店的窗子折射出两个影子,一个没有脸,只有我后背的影子,和几年前还在舞台上蹦跶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另一个没有背,只留下我侧脸的狼狈,失去了舞台妆容和打光的加成,时间在脸上留下的痕迹显而易见。
当一块镜子被摔碎,两个碎片就算拼在一起,形成曾经的形状,也还是会留下一道痕迹,所以人们说破镜重圆是不可能的。
洪知秀还想说什么,看见结完账走过来的崔胜澈又闭上了嘴巴。
崔胜澈也变了很多,下巴长出来的胡渣修过,但是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细碎的伤疤,脸还是很小,眼睛还是很大,还是一笑起来就眯起眼睛。
酒永远比嘴巴诚实,集起来的空瓶子越多,心事就越烦躁。
有一搭一搭地闲聊,绕来绕去,始终没有回到我们各自的生活上,聊的都是孩子们的活动,洪知秀的打死不更新的社交帐号,还有首尔这几天烂的糟透的天气。
知秀趁着雪停的空隙先走了,走之前他拍了拍我的背,差点呛得我嘴里没有嚼完的拉面吐了出来。
便利店里只剩下我和崔胜澈。
他像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头看向另一边,什么表情也看不清。
我问他,你喜欢我吗?我觉得真的就是酒后壮胆,在我自认为我是被偏爱的那一个的时期我都没这么问过他,只是自己瞎几把乱想,然后笃定地认为这一段关系不可能结束。
他抬起头来,先是愣了一下,便利店的白光照在他的脸上,另一边是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柔和的阴影过渡浮在一边的脸颊上。
他一直盯着我,眼睛眯起,像是努力在辨认我的模样。
他妈的,崔胜澈真的很会演戏,我能够听见我自己的心跳,第一次上舞台的时候心跳都没这么剧烈。然后我想起许久之前我第一次见他,他那时候拍着我的背说有他在,怎么可能会让我不过关。
“喜欢 。”
他过了许久,嘴角勾起,满足地笑了。
可他的眼神分明没有醉。
和他呆了这么久,我见过他喝醉的样子,脸色潮红,还有些疯。
不过过了许久的时间,他的醉酒模样或许变了,一切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试探,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站在湖边企图确定清澈见底的水面到底有多深,只要一脚踏空,我就会溺水。
破罐子破摔,我想。
洪知秀说的没有错,过去的一切也是我。欧布里德的诡辩论在现实生活中永远建立不了体系。
“你亲一下我吧。”
“我要结婚了,还不知道怎么和恋人相处。”
“有什么逻辑关联吗?”他被气笑了。
这时候就不装喝醉了,还有理性的脑子说话。
“你亲过我的。”
在所有人面前,你亲过我的。
摄像机就摆在我们舞台的面前,就在我们旁边。我们一起蹲在地上,你的手环在我的腰间,你叫我回头。
然后是一个很短暂的一个碰在嘴上的吻,我刚要开口问你啥事的嘟嘴就被你碰上。
你亲完笑得跟中了彩票一样。
我立马转过头避开,让这一幕显得只是普通的互动。
“可是我没有被人亲过,所以你亲一下我,我好知道怎么做。”
他又被气笑了,笑了一会挡不住我一直看着他,似乎是要说些什么话,但是最后抿了抿嘴唇,说“好”。
货物价挡住了他凑上来的身子,挡住了我们嘴唇相抵的接触,我被迫抬起头来去接受他的味道。
最开始只是简单的嘴唇相碰,后来他的手从身侧探了过来,绕过耳下的皮肤,掌心碰在后脑和脖颈相接的发根。
我剪掉了长发,曾经万圣节的装扮,他做完动作之后缩着手说好奇怪干嘛这样。
那时候的他撩起我的发尾,大拇指指腹的纹路压在的是我敏感的一块皮肤上,即使金珉奎用手挡在我们中间,可我还是能够感受到被他碰过地方的逐渐变烫。
没有被完全撩起的长发遮住了我变红的耳垂,他的手指完完全全就碰在旁边,他大抵应该能够感受的到。
台下粉丝的尖叫提醒我现在这是营业,我微微转头留出能够拍照的空隙,这样的角度却让一半的脸包裹在他的掌心里。
尴尬地卷起了舌头,台上的灯光打的我晕乎乎的,我不敢也没有去看他,听不太清别人说话的声音。
不过他的确是在看我,这是比聚光灯还刺眼的存在。
那时候的他并没有亲,可是现在的他却亲了下来。
他的舌头伸了进来,带着低价啤酒的味道,后脑勺是被手掌抵住的肉感,把我压在口腔窒息的空间里。
那不是亲,那是一个吻。
他说我婚礼的时候记得邀请他,我也答应了,但是我知道他清楚我是在骗他,他看了我许久最后说我的撒谎大不如从前了。
那句话是在我的耳边说的,他也没有管我听没听见,我也没有管他知不知道。
我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唾液也没有润湿开裂的死皮,指腹摸到了裤兜里的手机。
我等待他告诉我他的电话,他等待我以拙劣的借口问他。
最后我们谁也没有开口,像很久以前一样互相道了别,似乎第二天早晨还会在公司面前见面。
离开便利店的时候雪停了,我们踩在雪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见,他朝北走,我向南去,由一个点变成了两条不会相交的线。
叁月末首尔的樱花终于开了,樱花步道的夜晚也还是有许多人,我拿出手机照相,所有的照片都只是人群黑压压挤在照片的一半,另一半才是高处的樱花。
答应洪知秀的下一次见面怎么也没有实现,我没联系他,虽然他给了我一个号码。
灯打在枝头,把粉白直接变成了白色,不如那年初春汉阳大学的樱花好看。
我怎么可能会没有动过情?
因为一开始动情的本来就是我。
那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心动的年龄,可是你却又刚好这么耀眼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满足了我对爱情的一切幻想。
“樱花开了,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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