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仙是我们锦云楼的招牌,您又是我的大贵人,别说一块金子,就是一座金山我也不能辜负你们。可这人的排场架势太吓人,兴许是哪位王公贵戚,我得罪不起,只好委屈妙仙先陪他们说说话。这才一会儿功夫,您立刻上去还不妨事。”
据说那客人衣着华丽,头戴着帷帽,难辨形容,听口音是京城人士。手下三个随从也都穿丝着锦,气度与寻常富户家的奴仆迥异。
柳竹秋联想到卧室里的脚印,隐隐有不祥之感。登上二楼来到宋妙仙的居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响起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谁啊?”
一听就是个跋扈的豪奴。
柳竹秋见不是宋妙仙的丫鬟应门,更加狐疑,朗声道:“温霄寒,来拜访妙仙姑娘。”
沉重的跫音迅速靠近,门缝咯吱张开,一个腰悬长剑,金刚般魁梧健硕的年轻武士面无表情注视她,刀砍斧削的黧黑面孔笼着冷铁似的寒光。
“进来吧。”
那应门的少年高声呼唤,武士让开通道,向柳竹秋做了个孔武有力的请手势。
柳竹秋跨入室内,一缕幽兰香气钻进鼻孔,完全盖住了宋妙仙常用的熏香,清新淡雅,别有韵致。
她绕过多宝格5来到厅堂,只见那戴银纱帷帽的神秘客人高坐堂上,身着琥珀色刺金道袍,外罩雪色缕花银丝鹤氅,身姿庄重优美,双手闲雅地放在膝盖上,修指如雕,右手食指戴着一枚羊脂玉镶嵌的红宝石戒指,肤色与玉色浑然一体,浑身散发着超逸出粹的贵气。
客人右边立着一个五十多岁留山羊胡子的富态老头儿,身长七尺,看人的眼神甚是倨傲。左边就是那传话的猴瘦少年,一脸聪明相,不过岁数明显比声音大出许多,至少十八九岁光景,个子还比那老头儿略高一点。
柳竹秋没见着宋妙仙,心知不好,沉稳地询问锦袍客:“听鸨娘说妙仙姑娘在房内招待阁下,请问她人在哪里?”
仿佛一枚石子投入深渊,隔了好一会儿那锦袍客悠悠冷笑:“这屋子就这么大,你不会自己找吗?”
声音年轻悦耳,宛如韩湘子用玉笛吹出的华美天籁,轻而易举击中听者心房。
然而柳竹秋此刻没兴致欣赏,更在意刚从低垂的床幔后发出的窸窣杂响,侧身疾步上前撩起帐幔。
只见宋妙仙毛巾堵嘴,上身教红绫五花大绑,下身压了几床厚被,双脚肯定也被捆住了,挣扎得鬓松汗流,也只能轻微蠕动。看到她的瞬间,泪汪汪的眼眶炸出一片猋急的火花。
那武士想是早得到主人指令,动作快过柳竹秋的反应,已走到身后,探出铁爪捉她的右肩。
柳竹秋武功底子不弱,闪步腾挪,俯身从他的腰侧绕了过去。
高手一招分胜负,十个她也打不过这壮汉,眼下唯有“擒贼先擒王”。
她躲开追击,顺手抓起几案上的辟邪犀角,迅如猿猱地直奔锦袍客。
另两名侍者惊忙挡驾,手脚却不如她敏捷,吆喝着一齐扑空。那少年筋骨到底灵活些,急忙反手抓扯,一把薅住柳竹秋的胡须。
一个正拼命前奔,一个则失重后跌,两股相反的力道叠加,登时将那把虬髯尽数撕去。
柳竹秋顾不得许多,使出饿虎捕食的身法纵扑按住锦袍客,挥手扯掉他的帷帽,再用犀角尖顶住他的喉头。
正要厉声威胁,嗓眼霎时堵住了,确切的说是双眼先被帷帽下飞出的炫光蛊惑。
她读书破万卷,满腹辞藻,以往凑趣写篇夸奖美人的文章能洋洋洒洒铺陈数千字。
看到眼前这张脸方知,凡是能让人用心思考描绘的美色都只算凡品,见了真正的天仙,头已空空如也,心也离体而去,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话,写得出半个字?
她好似迷失在花海里的蝴蝶,叫醉人浓香死死困住。惊愕的眼瞳里倒映着男子泰然若定的神情,那线条分明的红润唇角微微上翘,勾勒出冷艳笑花。
“你果然是女人。”
作者有话说:
1伐柯人:古代对媒人的称呼。《诗经·豳风·伐柯》:“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2出自《诗经·郑风》
3出自《襄阳耆旧记》指汉末政治家荀彧,人称荀令君,他到别人家里,坐过的席子好几天都有香味。后以留香荀令比喻美男子。
4出自《诗经,秦风,蒹葭》
5多宝格:博古架
第九章
第一眼看清他的脸,柳竹秋的脑子便自动估量:此等美貌至少还得再看千百万眼才会腻烦。
失神时,那武士雷霆杀到,揪住她的后领刷然一拽,将她重重摔在地板上。
这一跤真狠,跌得她眼冒金星,内脏都快错位了,发髻崩散,大把青丝凌乱地缠绕着头颈,模样好不狼狈。
武士还想上前擒拿,锦袍客沉声制止。
“住手!”
不怒自威的气势是长期身居高位者所特有的。
“公子可还安好?”
老少奴仆连滚带爬上前问候,显然将主人的安危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重要。
“无妨。”
锦袍客伸手摸了摸脖子上被犀角顶得有些刺痒的部位,挈然等待两个侍从替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吩咐少年去搀扶正忍痛爬起的柳竹秋。
少年过来时,柳竹秋已先站起来,他便胡乱牵了牵她的衣摆以图交差,喋喋数落:“你太胆大包天了,知不知道刚才那一下就够你满门……”
“云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