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几年的黎王府。
她选择了生下孩子。
汤州一定会成为大沧的,而黎王一定会死,她不能留下,留下更危险。
说了那么多不好听的话,黎王一定恨死自己了。
这样也好,不然他那样蠢笨木讷,就算是死也会想要自己留在他身边。
“月儿!”
从门口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是黎王,他长发皆散,看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急忙追上去。
他扒着马车门框,“月儿,你下来,你是我的妻子,别走……”
“别离开我!”
黎王好像疯了一样,然而他怎么可能追的过马车,最终跌倒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徐明黎一生只爱了胡月一个人。
大沧攻到第二日晚时,徐明黎难得穿上干净的衣服,银冠束发,乘坐一辆马车,于夜间走暗道出了城门。
他孤身请求拜见大沧将军。
进了营帐,瞧见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由怔了怔。
“将军,小王此次冒昧拜见,只为一桩事。”
李殉打着哈欠,一脸疑惑,“你是知道我马上要攻破汤州了,过来投降吗?”
徐明黎摇了摇头。
“小王有一个妻子,是你们大沧之人,她昨日不知为何离开了我……”
“明日,我会打开城门,你们只管进去便可,我会下命令城中之人不准反抗,只求将军不要伤害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李殉挑眉,“我要如何信你,万一你用空城计呢?”
徐明黎苦笑,“将军应知,小王素来愚钝,对这些兵家计谋一概不通,否则也不会因为几日前突袭大沧,而被打的溃不成军。”
这倒是。
李殉看了一眼屏风后,他又问:“你还有什么条件?”
徐明黎顿了顿,并没有马上说。
叹了口气才又开口,“小王听说,细作一般在奴隶中选出,而她们从生到死都没有自由之身。小王斗胆请求,能还月儿自由身。”
李殉亦是没想到,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胡月从此不再是奴隶。”
“是。”
徐明黎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坚定过,“明日大开城门前,我会于城墙上自刎,头颅坠下,军功是将军的。”
“只求胡月,平安,自由。”
营帐外忽然一阵大风,灯火摇曳。
徐明黎走后,身形纤薄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那是李殉听闻黎王求见,特意请来了胡月。
没想到,黎王竟然提出这样的条件。
胡月捂着心口,只觉得绞痛非常,如同碎裂一般。
“我后悔同他说那样绝情的话了。”
“世间伤情事,能带走人的性命,如今我算是领教了。”
说完,胡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已经物是人非,汤州破,黎王死,古北商的消亡之路逐渐清晰。
胡月一病病到来年春天,早产生下一个女婴。
只是刚出生就被送走了,胡月见都没见上一面。
那是北商之后,按理说不该存于世,但李殉答应了胡月,要保住孩子的性命。
胡月日日哭,夜夜哭,哭到眼睛都快瞎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不知熬过了多久,才勉强振作起来。
只当是从未活过那几年,从未被一个叫徐明黎的人爱过,从未有过一个女儿。
黎王分明该是懦弱胆怯的性子。
可他总偶尔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
他是那样爱胡月,从来没有过猜忌怀疑或者利用。
宁愿直接放弃汤州。
宁愿沦为千古罪臣。
黎王自刎前,战旗猎猎,喃喃自语着:我本就是无能之人,守不住汤州的,但也想竭尽全力守住我的月儿。
我说过要保护月儿平安的。
——作话: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出自晏几道《鹧鸪天》。
于胡月而言,余下岁月的每一天,都是下一句,“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她其实一直都很理智冷静甚至压抑感情,身为敌国细作,爱上黎王本就不应该,所以真正察觉到喜欢,也恰恰是在分别以后。
黎王比胡月要小个六岁,是很典型的弟弟,但他真的很喜欢胡月,也许是因为那包杏花糕,也许是因为那惊为天人的一眼。
人总是难以走出年少时的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