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叹了口气,把吓坏了的孩子往沙发上一扔,自己拿了手套戴上,去到解剖台边,“什么情况?”
萧始往后退了几步,掀开无纺布,露出了面朝下的尸体,“死者于昨天下午三点五十左右被你和姜惩发现重伤,四点零七分救护车赶到,四点二十五就近送到了慈惠医院,晚上九点四十七分转院至第一人民医院,大概在四十分钟前被宣告抢救无效死亡。直观来看是后颈遭到多次砍击,导致颈椎内脊髓和中枢神经受损,但死者没有立刻出现呼吸和心跳骤停的情况,而是在脱离危险后猝死的,具体死因还需要等进一步检验。”
江倦看着死者的面容,叹息道:“可惜了,还挺年轻的,尸检结束后给她缝好看点吧。”
“你还是这么心软。”
江倦听了这话苦笑起来,“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一无所有的我总是在怜悯别人,见不得别人苦,看不得别人难受,可我哪儿有资本可怜别人?真要说的话可能是……”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可能是多行善事给自己积点功德,希望死后也能有人这样善待我吧。”
萧始听得心里发酸,“你别总这么说。”
“怎么,替我难受?”江倦看了一眼萧始复杂又痛苦的神情,“我都不难受,你有什么好疼的,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个生老病死了。”
萧始越看他那不以为然的样子就越来气,凑过去狠狠亲了他一口,江倦躲得快,这个吻也就只是蹭在了嘴角。
这时敲门声适时响起,温幸川探头进来,打破了这尴尬又温存的气氛,“江副?姜哥让我过来给您汇报下案情,您现在方便吗?”
“方便,先进来吧。”江倦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萧始,后者点头默许了两人在这里讨论案情。
温幸川有些赧然,他刚调到市局不久,还不是很了解这位新上司,对江倦的印象和大多同事一样,还停留在那人走马上任第一天给了主任法医的一脚,多少有点打怵。
他小心翼翼道:“案发当天勘察现场的时候,狄哥和萧法医走的比较早,对情况可能不大了解,所以姜哥就让跟到最后的我来给您汇报了。这是书面报告,我来给您说下情况吧。”
江倦点头示意温幸川把报告放在办公桌上,让他坐了下来,“我还要查看遗体,先不招待你了,纸杯在第二个抽屉里,你自己倒点水,坐下慢慢说。”
温幸川一向乖巧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拿了三个杯子倒了水,两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旁边。
“那我就先开始了。案发当天也就是昨天,您和姜哥在拜访叶明宣的时候听到异动,发现死者遇袭后立刻报警并拨打120叫了救护车,萧法医当时就在现场外等候,接到姜哥的电话后立刻赶到现场对死者进行急救。但死者的伤势比较复杂,在没有药物、血浆、仪器,还有无菌环境的条件下,萧法医不敢轻易处理她的伤势,只是临时采取了止血措施。后来救护车赶到,死者被送到了距离现场最近的慈惠医院进行抢救,但慈惠医院是一所妇婴专科医院,并不具备抢救颈椎受损伤患的专业医师,于是在奋力抢救了几小时,为死者做了紧急处理并注射血浆,在死者情况接近稳定的时候,院方又联系了雁息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转院。”
“为什么会送到慈惠医院?难道救护车上的医护不知道那是所妇幼医院吗?”
温幸川面露难色,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现场的状况您也知道,死者流了很多血,在救护车上就失血休克了,医护人员认为她坚持不到赶到其他医院的时候,只能先就近送去了慈惠医院。”
江倦握着死者的手腕,抬起了死者的右手,又问:“然后呢?”
“死者转到第一人民医院后,院方立刻出动了专家为她进行手术,抢救时医生还对家属说过死者伤势太重,很可能面临高位截瘫,让家属做好准备,手术之后就把死者送进了icu,可是没想到今天早上死者突然就不行了,来不及抢救,人就没了……”
“医生提醒高位截瘫?这说明她的主治医生对救回死者是有一定信心的,为什么今早死者会猝死?”
“医生的说法是在严重失血后,人体内的脏器组织会缺氧缺血……那些专业术语我没记住,反正大概就是说猝死是有可能发生的,但姜哥觉着这个说法非常扯淡,所以把死者带回局里做尸检了。”
江倦抬眼看向专注于观察死者颈后伤口的萧始,“你怎么看?”
萧始用脚尖勾来了把椅子,俯下身去坐在解剖台边,使自己的视线能和死者的伤口保持平齐,用解剖刀背轻轻拨开拆了线的伤口,研究许久还是“啧”了一声,“不好说,脏器组织缺氧缺血确实会使机体内环境紊乱,细胞的生理功能也会出现异常,出现不可逆的损伤。猝死的因素有很多,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我觉得不对。”
江倦知道此时的他心里有疑惑,在有发现之前也没勉强他给出还不确定的推测,转过头来问温幸川:“死者的家属是什么态度?”
温幸川还生着闷气,“叶明宣在看到妻子被害后受了刺激,精神一直不大稳定,现在还在医院挂水呢,除了照顾他的秘书之外谁都不见。那个秘书也挺难缠的,一直阻碍警方问询,还找了几个律师去守门,警告我们如果要是想讯问叶明宣必须拿出合法的手续,问询的话就得等到叶明宣恢复,自己主动接受调查。鬼知道他要缓多久啊,要是拖个十天半月,我们这案子还破不破了?”
萧始阴阳怪气道:“他这是心里有鬼吧?搞不好就是他有预谋的杀妻呢?”
“可是今天他们的养子徐子沐在死者咽气后就向警方投案自首,说是因为家庭琐事对养母下了杀手,人现在还在审讯室铐着呢,狄哥他们好像也没问出什么话来,那小子失魂落魄的就知道哭,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给不出来。”
江倦两手撑着解剖台的边缘,踮起脚尖来俯视着死者的背影,发现温幸川正抱着文件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为了缓解尴尬,他轻咳几声又问:“死者的家庭情况如何?”
“是这样的,死者穆雪茵在八年前和叶明宣结婚,两人是雁息市理工大学同期的校友。您也知道,工科学校本来就男女比例失衡,尤其他们那个年代,少有几个女学生都是被学校当宝贝供起来的,这其中最好看的死者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校花。叶明宣家里条件好,长得也不错,上学时是个花花公子,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的那种,风评极差。一次酒后他和朋友打赌,称自己想要什么女人都是手到擒来,他那朋友刚表白死者被拒,心里不爽,就让他去向死者求爱,结果战无不胜的海王叶明宣非但没把死者圈进鱼塘,反而在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草根学霸校花身上栽了跟头,从此之后就像霸道总裁文里写的那样,他放弃了百花丛中过的生活,一心一意追求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清新脱俗的一枝独秀,在毕业之后也成功俘获她的芳心,跟她一同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萧始放下解剖刀,摘了手套仰头喝干了温幸川刚倒的水,不咸不淡道:“是爱情的坟墓吧?现实跟小说是有差距的,能在漫长的追求和等待中认识到胜果来之不易的人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男人都喜新厌旧,只喜欢追求的过程,一旦得到了就没什么激情也不懂得珍惜了,结局可未必是happy ending。”他又贱兮兮地凑到江倦身边,狗腿地帮他搬了张椅子,殷勤地给他捶着大腿,趁机胡乱摸了几下,“我显然是少数人,所以前妻你大可放心。”
温幸川还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门道,懵然道:“是这样吗?这对夫妻看起来一直很恩爱啊,经常能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他们,偶尔还能上个热搜。我表妹总说死者是典型的‘灰姑娘式’女主,普通的家庭,传奇的经历,欲拒还迎勾引人心的手段……不不不,我没有任何恶意,请您千万别介意,只是想表达您的婚姻很幸福,真的仅此而已!”意识到在死者面前失言的温幸川赶紧双手合十拜了拜,生怕被触怒的死者今晚会入他的梦。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的夫妻关系。”江倦微微托起死者的两只小臂,将手臂内测两道呈直线状的红痕展示给两人,“别的暂且不提,我觉得他们应该没有媒体炒作的那么恩爱。这就是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没人比我更懂恩爱!
阿倦:……
小温同学:人活到这份儿上也挺不容易的,江副,算了算了!
我觉得我应该澄清一下,阿倦他只是放浪自己,他跟萧始在一起不是因为xy。。
前文说到阿倦卧底期间一直在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在没有秩序的混乱环境中待太久,他的道德感比一般人要低,有今天没明天的烂日子他过的够够的,活着只是因为他有不得不坚持下去查清哥哥为什么死,他不能永远这么糊涂下去。所以他放浪形骸,纵情纵欲,想靠这种方式麻痹自己,他觉着自己爽到就行,跟谁都无所谓。
但是他精神洁癖,他不跟人约x也不滥交,正好萧始近在身边,他也愿意和跟他睡过的萧始保持长期关系。
还有一点就是他觉得自己比萧始脏,认为这样做是在霍霍萧始,会让他有报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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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指甲
温幸川探头凑过去看了看, “这是伤痕?不对,是老茧?”
“没错,是因为长期受到压迫或摩擦而形成的局部扁平角质增生, 摸上去能明显感觉到突起, 厚度和硬度都与周围皮肤不同。不止手臂, 她的掌根处也有相同的角质增生, 证明生前曾长时间保持着会磨损到这两个部位的姿势。”
江倦摘了手套,扶着桌沿坐到办公椅上,一步蹭到萧始的电脑前,做出了打字的动作。他的掌根就贴在桌面, 而小臂内侧则是卡在了桌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