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始还想说些什么,这时白饺饺和那管理员不合时宜地探头进来,不知死活地问:“那个,萧法医,可以进去吗……不可以的话我们等会儿再来?”
萧始的语气不甚友善,“有什么不可以的,你都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地下室,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白饺饺挂着讨好的笑容走了进来,捏着几张文件挤着江倦坐了下来,本来是想着有上司给自己撑腰,也不怕萧始看她不爽,突然暴起揍她一顿,没想到这样的举动反而让萧始心里起了醋劲儿,拍着桌子凶道:“你给我离他远点儿!两米,至少离两米!”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江倦摘了助听器,皱起眉头,捂着有些刺痛的耳朵揉了好一会儿。
萧始觉着不大对劲,拉下他的手一看,指尖上沾了些血痕,可能是噪音太大导致耳内黏膜损伤,他让管理员帮忙拿了个医药箱,给他消了毒又喂了两片消炎药,顺手把助听器塞进自己兜里,不让江倦用了。
趁着江倦闭目养神,他一个劲儿地给白饺饺使着眼色,小声道:“劝劝……”
白饺饺甩了他一个大白眼,撅着嘴朝他吐了吐舌头,好在这姑娘是不记仇的,轻轻拉了拉江倦的袖子,小声道:“江副,你别生气啦,这是在外面呢,多少给他留点儿面子吧,等回去以后你再让他跪键盘也来得及呀,别把自己气坏了。”
江倦抬眼看了看她,摆手让她凑到近前,“你对着我这只耳朵大点声说,不然我听不清。”
白饺饺贴了过去,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江倦,讨好地一笑,“我是说您别生他的气啦,我们赶快把案子查完,早些回去您再跟他怄气也来得及呀。”
萧始一拍大腿,“你这丫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江倦拿过白饺饺带回来的账目,对比了一下和实际数量的差值,叹了口气:“早回去是别想了,打电话给姜队吧,让他多带几个人过来把地下室给刨了。”
众人都发出一声不解的惊叫,尤以那物业管理员最甚,虽然这地下室基本是荒废的,平时也没什么人出入,但毕竟是公家的地盘,闹出这么大动静对他肯定是不利的。
他先是追问非这么干不可的理由,强调没有正式公文就损坏公共财物是违法的,在被白饺饺普了法之后又唧唧歪歪说自己不能做主,得联系一下上级领导。
物业的管理层和姜惩他们是前后脚到的,一群人挤在小小的会客室里,都等着江倦给个解释。
可那人看起来却是一副没精打采的病容,小口喝着热豆浆,又一杯见底了才幽幽开口:“物业储存的石灰数量和采买记录基本能对上,少个一二十斤都可以忽略不计,这账目里有猫腻。”
管理员愣了,“账目都对的上还有猫腻?青天大老爷啊,我们可是……”
“别的不说,你们这些中小企业是什么德行我还是清楚的,从上到下层层剥削层层克扣,资金都进了谁的兜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我们是为了调查命案来的,没想抓缺斤少两的臭鱼烂虾,你们也用不着硬操什么清廉正直的人设,话说到这份儿上还要嘴硬吗?”
江倦的话音一直很虚,要不是众人配合着安安静静听他说话,都未必能听清他说了什么,气势上就较人矮了一截。
但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单是往那儿一坐就有种不可忽视的凛然之气慑得周围人不敢高声言语,这一点和脾气暴躁,全靠不好惹的性格吓人的姜惩刚好相反,后者是让人害怕,而江倦却是让人不由自主在他面前低头。
十几年前,这份独特的气质是属于江住的,平日里性子温和,常以笑颜待人的他一旦横眉便如金刚萨埵,别具威严,而如今,江倦已在日复一日的伪装中层层销磨本性的棱角与深藏的傲骨,却在彻头彻尾做出改变后又被要求返璞归真,他有迷离与茫然也无可厚非。
会客室里鸦雀无声,几个物业管理都不作声,算是默认了各自在账目上动的手脚。
白饺饺出言问道:“可是石灰和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呀?死者身上并没有石灰的残留呀。”
“傻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吧。”萧始十分欠打地笑着解释道:“生石灰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钙,特性是与水反应后生成氢氧化钙,也就是俗称的熟石灰,并且反应过程中会发热,在尸体及附近撒上生石灰和水就会加速尸体腐败,大大缩短尸体白骨化的时间,使得死亡时间和死因变得很难推断。”
“这也就证明徐静涛原本并没有打算抛尸在澜江,而是打算在那间地下室里让死者无声无息地朽成一具谁也不认识的枯骨。”江倦骨节分明,青筋微凸的两手交叉着叠在腿上,是一个相当优雅的姿势,仿佛并不是在分析复杂险恶的犯罪心理,而是在品鉴一杯醇美的陈酿,“可是为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一切,尸体就出现在了澜江结冻的冰面上呢?”
江倦伸手一指下方,做出了此前萧始推测死者留下甲痕时的手势。
“答案恐怕就在死者身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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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残骨
果然不出江倦所料, 再次调查疑似案发第一现场的地下室,萧始意外发现地面泛起的潮气并不是来自室内的水渍,而是因为他们脚下平铺地面的水泥没有干透, 只有表层风干发硬, 下面还没有完全凝固, 一眼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但站在上面多走几步站上一会儿就会觉着地面塌陷,周围也会出现细小的裂痕。
姜惩命人挖开了整间地下室的地面,紧接着出现了震惊众人的一幕,只见几具扭曲的骸骨零散的封在水泥里, 几乎每一镐头下去, 都能砸出新的碎骨, 看得人心都悬了起来。
一开始狄箴还能开玩笑活跃气氛:“这谁啊这么有兴致, 吃完了大骨头还藏起来做旧当传家宝了,怕不是想送博物馆去换面‘无私奉献’的锦旗啊, 宝友这可不兴戴啊!”
可随着发现的碎骨越来越多,气氛也越发凝重。
萧始戴着白手套拿起其中一块鸡蛋大小, 切痕明显的骨头对着光看了看, 看向江倦的沉重眼神宣告案件性质发生了改变。
“是耻骨联合,约70到75度之间, 呈锐角,这是一具男尸。”
江倦神色凝重, 和姜惩对视一眼, 后者道:“继续挖!”
他们从地下室的水泥地里挖出了零散的四具骨骼, 如此骇人的场景着实给那些经验不多的新人警察上了一课, 萧始临时把还在局里待命的池清叫了过来, 两人找了块空地铺了张无纺布, 尝试着拼凑被切割整齐的碎骨,这项工作遇到了难度,有几处骨骼明显拼接不上,颜色、质感都有差异,最后萧始得出结论:
“看起来是四个人,其实是六个人或者更多。我初步推测这里有六具残骨,具体可以等带回局里以后进一步检查,或许会更多。”
几个物业管理哪见过这场面,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哭天喊地骂那杀人藏尸的凶手是个王八蛋,天下这么大,在哪儿干这缺德事不好,非挑他们的地界,这几年局势正好,房价稳步攀升,没有意外发生的话他们至少还能几年不愁,现在出了这么个糟心事,房价大跌不说,业主也一定会大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他们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姜惩大手一挥,把几个人都带回了局里协助调查,余下狄箴带人继续复勘现场,有任何发现随时汇报。
江倦合衣上了警车,闭着眼睛没精打采地对姜惩说道:“你什么时候出外勤才能不让人操心呐,都是当支队长的人了,还这么冒失,今天我要是没来看一眼,这六个亡魂要上哪儿说理去。”
“我现在也没处说理啊,本来昨天没完全结束勘验工作,是打算今天复勘的,我怕你张罗着要来才说查完了,你别揭我短呀。”
姜惩十分自然地跟着江倦进了后座,还没坐下就又被人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