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哥,”苏如晦笑道,“找个机会,我带你玩儿去。明明是年轻人,成天跟个苦哈哈的小老头似的,我得带你好好找点儿乐子。”苏如晦琢磨着什么样的乐子适合桑持玉,“斗马你试过吗?贼刺激。”
桑持玉摇头。
“对嘛,”苏如晦猛拍桑持玉肩膀,“人要勇于尝试多种可能,赶明儿我带你去黑街的斗马场。”
“我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桑持玉抬眼看他,目光沉静,“你们的人生有明确的目标,读书练武是为了成家立业,绵延子嗣是为了传递香火。而我不同,苏如晦,我不知道,我好像没有什么目标。家业、香火,你们珍重的东西在我看来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所以做不做都无所谓。桑持玉从前听从澹台净的命令,是因为他不知道除了去做澹台净交给他的事,他还能做些别的什么。他就是这么个没有追求的家伙,他知道很多人认为他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并非他自视甚高,他只是觉得和那些人说话玩乐毫无意义。他常常要花大把的时间思考接下来他应该干点儿什么,到最后,思考该干什么就成了他最常干的事。
“我懂了,”苏如晦打量他,“桑哥,你是个追求精神愉悦的人,俗世已经无法满足你了。”
桑持玉:“……”
“那你觉得我无聊吗?”苏如晦说,“完蛋了,我这个人俗到家了,满脑子都是饭团肉夹馍酸梅浆和你。”
无聊,桑持玉想说,世界上最无聊的人就是苏如晦了,成天说一些欠揍的话,不仅无聊,而且烦人,叽叽喳喳像只麻雀。可是即使苏如晦无聊透顶烦人至极,桑持玉也想看到他,听他喋喋不休,讲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觉得他烦人和因为他而感到快乐,似乎并不冲突。
桑持玉阖上木箱,天光洒入天窗,蜂子一般跳跃于苏如晦的指尖。
望着那一寸发光的指尖,桑持玉忽然唤他:“苏如晦。”
“嗯?”
“你想交吻么?”
苏如晦:“……”
苏如晦的脑子嘣地一声炸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眸看桑持玉,这小子安安静静,气定神闲,仿佛刚才那个问题不是他问的。
“是单纯地嘴唇碰嘴唇,还是伸舌头?”苏如晦下意识接口。
桑持玉大胆,苏如晦比他还大胆。
果然,桑持玉表面上不露声色,耳朵却已经红了。苏如晦正想取笑他,就在这时,苏如晦看见他的耳朵不见了,发顶变戏法似的,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毛色洁白,耳根子通红,好似糊了层胭脂。
苏如晦一下子看呆了。
桑持玉显然不知道自己的伪装被耳朵出卖,那红彤彤的耳根子,是他害羞的最佳证据。他搂住苏如晦的腰,倾身向前,雪松般清冷的味道笼罩住怔愣的苏如晦。
“不专心。”他低声唤回苏如晦的神思。
然后闭上眼,吻住了苏如晦的唇。
呼吸相闻,彼此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桑持玉想,苏如晦很无聊,但是亲吻苏如晦并不无聊。
这件事很有意义。
桑持玉撬开了苏如晦的牙关。
***
大朝议在即,江雪芽正在安排入驻宫城的净土秘术者。这些秘术者会十二时辰轮班倒维持“净土”,“净土”将覆盖整座宫城,确保宫城内部不出乱子。打今儿开始,宫城内不可动用秘术,上朝的官员不能开无相法门偷懒,全都得老老实实从宫门走到北辰殿了。
底下人将名单拟给江雪芽,江雪芽画了勾,又接过另一份名单。一页页翻看,江怀苍下了狱,严刑拷打,供出许多与通妖卖族的世家和官僚。名单上的人皆是当朝要员,武备寺的少卿,钦天司的舍人,兵马司的指挥使,尽皆在列。中央如此,更遑论各州世家,幽州燕氏已经投靠妖邪,只待秘宗分崩离析之际乘乱而起,逐鹿大靖。
兹事体大,江雪芽决定不了,揣着名单去见澹台净,一路踩着厚厚的雪,转过九曲回廊,到了枯木掩映的明月书斋。澹台净端坐在月洞窗后沏茶,江雪芽将名单呈上,请他过目。他略略扫了眼,神色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他抬抬手,召来医官。
“大掌宗身子不爽利?”
江雪芽疑惑,却见医官上前,请她坐下,为她把脉。医官垂眸细细摸了半晌,忽然两眼一睁,对大掌宗耳语了几句,恭谨地退下。
澹台净的眉心蹙成了深壑,江雪芽看他脸色比往日还要冰冷了几分,不禁思忖道:“我得了不治之症?”
“孕相,二月见于脉,”澹台净道,“江雪芽,你有孕了。”
江雪芽愣了半晌,蹦出一个字,“啊?”
细细数来,距离他二人上次同房确实满两个月了,难怪澹台净忽然召人来给她摸脉。一发击中,这运气也太好了点儿,江雪芽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竟然怀孕了么?
她笑着向澹台净拱手,“大掌宗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刚刚退下去的医官又弓着身进来了,这次手里还端了个乌漆螺钿紫檀托盘,上头搁了一盅黑乎乎的药汁。医官将托盘放在江雪芽面前,又一言不发地退出去了。江雪芽看了眼这药汁,问:“这是……”
“落胎。”澹台净言简意赅。
话音刚落,书斋里仿佛被掐了嗓,周遭鸦雀无声。
第68章 是你用强于孤
江雪芽没动药碗,问:“大掌宗此言当真?”
澹台净声线平稳,漠然如往昔,“当真。”
“阿晦说你铁石心肠,果然如此。”江雪芽脸上的笑变冷,凛冽如刀锋,“你要落,我便落。只是落胎对身子有碍,恕臣交卸差事,回云州休养。”
对面不曾言语,江雪芽注视他冷淡的深灰色眼眸,心里也凉了大半。她素来是个果决的人,何曾被这点儿小情小爱绊住手脚?
她利落地端起碗,准备一饮而尽,对面的男人却开了口:“你我之事,非孤所愿。”
“所以呢?”江雪芽冷笑,“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如此这般,算什么男人?是我江雪芽看走了眼。”
“江雪芽,”澹台净神色冷凝,“是你用强于孤。”
江雪芽:“……”
江雪芽听懂他的意思了,从头到尾,他从不曾应允,是她强迫他,他自然也不期待着孩子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