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家,已过亥时。
周沉又道:“林君不在,我把安东留给你。”
“不用。”沈若筠闭目养神,“我并没有打算把丧仪规制办得很大。”
周沉终是发现,再虚弱的沈若筠,也是有自己主意的。
翌日天明,来往下马街的人便都看到了,沈府一夜之间披挂起了丧幡,满目白色。
沈若筠披发素衣,提前备起佘氏丧仪。沈家在郊外有祖坟,可以开始挖墓穴了,还需准备墓志铭、墓碑与明器。
时下流行薄葬,沈若筠想她与沈听澜以后恐不一定还在汴京,也不愿祖母不得安宁,遂考虑火葬之事。
白日里,忙忙碌碌不得闲;晚上时,一个人待着,又会哭上一整晚。
齐婆婆今年冬日本就身体不好,听到佘氏离世,伤心不已,与沈若筠一道披发服丧,每日只食一些稀饭。
沈若筠去看她,难免有些担心。
齐婆婆握着沈若筠的手,“老夫人年事已高,马革裹尸不是什么大悲事,她若知你如此伤心,反会难安。”
沈若筠点头,“婆婆放心,我都知道的。”
“你这气色太差了,我如何放心。”齐婆婆劝她,“好好保重自己……沈家还指望着你呢。”
沈若筠嗯了声,一滴眼泪极快地掉了下来,“婆婆也要好好保重,祖母走了,我身边也只有您一个长辈了。”
齐婆婆忍不住抱她在怀,又痛哭一场。
沈若筠这几日,站在明玕院里,常有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之感。
她以前总觉得只要冀北平定,祖母就会回来,与她说,嫁人也勿怕,祖母带你回家。
她在襁褓时甚至更早,便已经历过失去至亲。关于长姊与祖母会不会有一日也死在战场,这个问题她从不敢去想,却又知道答案。
周沉问她可想过朝廷会如何处置沈听澜,她心里还有一丝庆幸,至少还有长姊。
沈家勉力支撑至此,对得起大昱。从此之后,便不必再世代苦守,遍尝至亲惨死之痛了。
想来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更何况本来就是众矢之的的沈家。沈听澜一旦被问罪,沈家必是难以在汴京立足,还有赵殊与沈听澜的关系……思来想去,还是一起离开汴京的好。
沈若筠摸了摸阿砚,又开始考虑若是离开汴京,可以去哪儿。
她有些想去两浙路,毕竟还答应过苏子霂去杭州见外祖母,还未履约。若是外祖母不愿见,也可以去夔州路,那里离汴京远。虽不是要去投靠琅琊王妃,但若是去了,应不会如何难。
她可以开医馆,也可以再开脂粉铺子,反正还有陆蕴,肯定不愁银子。等过几年若能天下太平,或能跟沈听澜一道去各地走走看看。她原想去冀北当军医,看看祖辈们为此付出了一生的地方,可惜朝廷已计划将那处划归辽邦,也不知往后余生,可还能等到收复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