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若不承认,不若细说说,你周家不过是做药材生意的,算上旁的生意,汴京也就四家店铺……这么短的时间,哪来这样多的人与太平车,几日便能掏空了我家的粮仓?”
周沉注视着沈若筠那一双发红的眼睛,脸颊上还有沾上的些许墨印。见她什么都已知晓,便也不再隐瞒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周沉拿了帕子擦她脸上的墨,“你知道今年外面饿死了多少人么?”
沈若筠别过脸避开他,“这与我何干?”
“今年是荒年,你们哪来这样多的粮?”
“沈家粮仓的粮食,每一石都是高于市面价收来的。”沈若筠对于收粮一事坦荡至极,“每一笔收自何地何户,都有据可循。”
周沉看着她,眸中带着探究的意味,“你家储粮,比汴京官府义仓还丰,沈家如何拿得出这样多的银子?”
银矿已经停采一年多了,沈若筠信陆蕴事情做得妥当,故也不怕周沉知道什么:“横竖我沈家只有祖母和我们两姐妹,我所求也不过她能早日功成身退,花钱换她平安而已……便是倾家荡产,我也舍得为她花。”
“这样的大数额,沈家如何能拿得出来?”
“积攒的。”沈若筠冷冷道,“行军打仗最为赚钱,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家祖上多有积攒。你若不信,去查也好,去御前参我家一本也罢,都随你……只一样,把从这里运走的粮食给我还回来。”
周沉失笑,“你是我妻,我怎会去御前参沈家。”
见他避重就轻,沈若筠心下更为气恼,语气也加重了:“你知道这里的粮食是拿来做什么的,冀北边防军的安危,与你个人仕途孰轻孰重还要我教你吗?”
周沉看着她:“此事并非关乎我一人仕途,我不过殿中侍御史,便是辞了官也无甚所谓……可你知今年河北东路灾荒闹得有多严重么?秋八月,人相食出自《明史·五行志》:“明嘉靖七年陕北, 秋八月, 霜饥, 人相食。”,《明史》里关于此类记载蛮多,特别是明思宗崇祯年间,各地各县人相食、民相食、父子相食……轻描淡写,惨不可言。。南边的荆湖,十二月不雨,五谷焦枯,民以饥离散,壮者为人所买,城邑空……出自孟昭华的《中国灾荒史记》,“宋绍兴十二年,陕西 ,十二月不雨, 五谷焦枯,泾、渭、灞 、浐皆竭 ,时秦民以饥离散,壮者为北人所买,城邑遂空。””
他顿了顿,“你是读邸报的。”
“是啊,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各地已有灾民义军。”沈若筠没想到周沉居然拿灾民来压自己,怒极反笑,“我是读邸报,故自前年起,我便知各地恐要闹饥荒。我日夜担忧朝廷供不起冀北冬日的军需,叫她在冀北撑不下去……故未雨绸缪至此,这是我一个小女子做的事。你们这些食百姓俸的知事官员,便无一人能预料到今日之局面么?还是你们将自己的仕途放在心上,家族的利益放在脑中,党同伐异也需考虑……偏偏从未考虑过大昱百姓的死活么?”
周沉抚掌赞叹:“这番话合该去官家面前讲,普天之下,都是他的子民。”
沈若筠不入此套,冷眼看他:“那不是你的事么?周御史。”
“一个姑娘家如此牙尖嘴利,当心……”周沉顿了顿,“女儿家太过凌厉,不是什么优点。”